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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没有心肝,”玛丽亚插嘴说,“我真不明白,干吗你刚才一看见他,就那么大叫。全是装腔。他是个好人。”维奥莱塔正想回嘴,可是玛丽亚又讲下去,“因为我们过着这种放荡生活,他替我们害臊呢,就是这么回事。他还想顾全点儿面子呢。又不是他不喜欢我们。”

在外面过道上,那个抬尸体来的老头儿正在跟那些来看热闹的人讲这个人是怎样死的,他说,怎样一来,三天热病就把他送了命。

“什么药都救不了他。我们在巴拉乌那斯种植园的铺子里有的是药呢,可就是什么用也没有。”

在这间屋子里,非常虔诚的卢西亚在提议去请贝托修士来做祷告。儒基尼亚不相信修士肯来。

“他才不肯踏进这种地方来呢。”

“谁说他不肯来,”维奥莱塔说,“伊绍拉死的时候,他不是来过的吗?不过就是费用很大。”为了不希望人家以为她跟自己的父亲过不去,她就不说下去了。结果由儒基尼亚来把她没说完的话说下去:“他要人家出了大价钱才肯来——二十密耳雷斯,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卢西亚打算放弃这主张就算了:“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那就不要去请他吧。”

她站在那儿,呆望着死人瘦削的脸,只见他脸色发绿,经受着这最后一次苦难,好像还在微笑呢。想想他们打算把她父亲就这样埋掉,她不由得伤心起来,心如刀割。

“他们要一次祷告也不做,就把他这样埋掉,真是可怜?”她一面淌眼泪,一面结结巴巴地说,“他从没伤害过什么人。他是个好人。现在可连为他的灵魂祷告的人也没了。真想不到——唉,我的爹啊——”

维奥莱塔握住了她姐姐的胳臂,这是她最亲热的动作了。“我们自己来祷告吧。我还记得一篇祈祷文呢。”

可是,那个从前跟死者睡过觉的混血女人,在过道上听到了这一段对话,这时就从长统袜子里掏出二十密耳雷斯,走进房来,把钱交给卢西亚。

“不要一次祷告也不做就把他埋掉。”她说。

这一来,使儒基尼亚想起了来一次募捐,因此他就走来走去,向在场的人一个个收捐款。有个人捐不出钱,自告奋勇地愿意去请贝托修士,马上就动身了。这是他的帮忙办法。

跟着,卢西亚想起了招待客人的规矩。“我们该请这几个人喝些咖啡才对。”她说,意思是指抬死尸来的那三个人。

玛丽亚走出房间,朝屋子后部走去。等到她叫那老头儿,小伙子和西阿拉人到厨房去时,其余的人都一起去了。在放死人的房间里,只剩下维奥莱塔和那个捐二十密耳雷斯的混血女人。这女人从没见过跟她睡过觉的人死了以后长眠不醒的样子。她深深地感动了,拿他当自己人看待,当亲人看待。

老头儿在厨房里喝着咖啡,一边想换个题目谈谈。

“你们可知道,”他说,“巴达洛兄弟昨儿打发人出去暗杀费尔莫?”

这一说,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你说什么?”

“他们把他杀死了吗?”

“没有,枪弹没打中他。说起来真是个奇迹,因为那是黑人达米昂打的枪哪。”

有一个人听得惊奇地吹了一声口哨。“什么,黑人达米昂会没打中?”

另外一个人问道:“嘿,敢情这是世界末日到了,我没别的话好说啦。”

老头儿一看把大家弄得这样起劲,觉得很得意,他用一个指甲当牙签,剔掉了一点儿木薯屑,又说下去:

“费尔莫骑着驴子在路上从我们身边跑过,跑得飞快。他是朝奥拉旭上校的屋子去的。人家说就要闹得天翻地覆啦。”

大家忘记了那死人,都挤在正在讲话的人身边,有几个趴在这张厨房小桌子上,为了不想错过半句话,还有些人伸长了脖子,从前排的人的头上望过去。他们诧异得眼珠都突了出来。老头儿在讲大家都知道的事:

“那是为了塞克罗·格朗德森林。”

“快发动全武行啦。”

讲那段事情经过的人叫大家静下来,然后讲下去:

“不,已经发动了。我们在路上后来又碰到了费尔莫,他带着奥拉旭上校的两名手下人一起回来,马内加·丹塔斯上校也跟他们在一起。他们抄近路上巴拉乌那斯种植园去。他们骑着驴子,跑得飞快。”

儒基尼亚是巴达洛兄弟一边的人,这时插嘴了。

“奥拉旭上校还以为德奥多罗会跟他站在一边呢。要欺骗他真容易,就像用一颗糖来哄孩子一样。他不知道德奥多罗上校跟巴达洛兄弟打得火热呢。”

他讲到这里,卢西亚插嘴了。

“他是个坏蛋,”她说,“一点也不错,是个强盗。哪边给他的多,他就向哪边倒。”

“你是应该知道的,”一个女人笑嘻嘻地说,“因为你从前是他的亲人儿,他是第一个破你身子的人啊。”

卢西亚身子挺得笔直,两眼炯炯发光。“那真是最倒霉的事儿。他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了。”

“可是他胆子倒不小。”有一个在场的男人说。

“对,他有胆子,不错,特别是对付女人的时候。可是,在他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他能变得百依百顺,活像一只小鸟。我记得他追求我的情形。他老是每天带一样礼物来找我——什么新衣裳啦、鞋子啦、绣花手绢啦。再说,他还答应给我好多东西呢?嘿,他答应给我在伊列乌斯弄一所屋子,答应给我做新装,甚至还答应送我一只金刚钻戒指戴戴呢。他什么东西都答应给我,直到他把我弄到了手——这些答应给我的东西就都从窗子里飞走了,我到头来沦落在这条街上,连自己的亲爹也不同情我。”

大伙儿全不吭声。那西阿拉人看上去很惊慌。卢西亚朝四面看看,看见大家还想听下去,就说:

“你们可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上了他的当吗?他玩厌了我,就对维奥莱塔挤眉弄眼起来了。要不是那个总管阿纳尼亚斯已经在追求她,并且已经跟她有了一手——正因为他害怕阿纳尼亚斯,才没敢追求维奥莱塔。”

老头儿开口了。“一个黑人把女儿抚养成人,”他说,“结果不过是让她陪白人睡觉罢了。”

可是卢西亚话还没讲完呢。

“佩德罗,”她又说下去,“就是跟玛丽亚结婚的那个,死了以后,就在他下葬的那天晚上,上校到她屋里去,说愿意帮她忙。他竟然不管这苦命的姑娘心里多么悲伤,就爬上了她的床,床上还带着她丈夫身上的热气呢。没有比这个再下流的事啦。”

大伙儿又是默不作声。那个帮忙抬死尸的小伙子一到了这里,就一直死盯着玛丽亚。显而易见,他想跟她搞一下。要不是这是个哀悼死者的日子,他准会要求跟她睡一觉。他已经有两个月不知女人的味儿了,玛丽亚脸上还有几分美色,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他们讲的那些话里,只有关于她丈夫下葬的那一天,德奥多罗上校跟她睡觉的那一段,使他发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