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当屋内一切妥当之后,我就打电话给罗萨-卡瓦尔加斯。老鸨拿起电话就对我喊道:“上帝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淹死了呢!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第二次与她共度良宵却还是没有上她?你有权利不喜欢,但是你至少应该表现地像个成人。”我刚想跟她解释,但她没有过渡就转了话题:“无论如何我会再给你安排个年纪稍大,更加漂亮的处女。那个女孩的父亲正想用她来换个房子,但是我

们可以和他讲讲价打个折。”我的心冻住了,我害怕地抗议道:“我喜欢德尔加蒂娜,一直都如此,因为没有失败,没有打闹,也没有留下黑色记忆。”说完电话那端沉寂了许久。最终一个屈从的声音,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好吧!这就是医生口中的老年痴呆症。”

晚上十点钟一个熟识的司机送我到妓院,这位司机从来不问问题,对我来说这真个美德。我带了一个便携式风扇,一幅奥兰多-里维拉的画(Orlando Rivera)——《亲爱的费古丽塔》(el querido Figurita),还带上榔头和钉子用以悬挂它。我在中途下车买了牙刷,牙膏,香皂,花露水,甘草含片。我还想带上一个花瓶,一束黄色玫瑰花,去替换那无用的纸花,但是我没买上,只好从一个私人花园中 偷了个花瓶,采了一簇刚刚长出的秘鲁百合(译注:astromelia,秘鲁百合,亦称印加百合或六出花,是一种相当艳丽的花)。

老鸨指引我先到后街,然后顺着管槽,这样就没人能发现我进入了果园。司机提醒我:“保重,先生!那里面可能会发生命案啊!”我回答道:“如果为了爱情,那死了也值得。”院子漆黑一片,但是生命的光亮从窗户中跃出,嘈杂的音乐不断从六间房子中溢出。我的那间,声音特别大,因为我分辨的出那是佩德罗-巴尔加斯(Pedro Vargas)温暖的嗓音,美洲的男高音,它们夹杂着米格尔-马塔莫罗斯的博雷罗音乐(Miguel Matamoros)。推开门进去时,我气都不敢喘一下,然后发现德尔加蒂娜正躺在床上,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裸着身子,靠心脏侧熟睡着。

我在睡之前整理了梳妆台,用新电扇替换了生锈的旧电扇,然后把画挂在她从床上就能看到的地方。接着我就躺在她身边,一寸寸的检查她。她就是那个在我屋里走过的女孩:凭我在黑暗中的触觉我就能认出那是同一双手,我经常把她那纤细的脚丫与猫脚丫弄混,和我床单上一样的汗味,以及那个戴顶针的手指。难以置信的是:看着她的身体,抚摸着她的肉体,但我觉得这还不如记忆里的真实。

我告诉她:“对面墙上挂有一幅画,是我们都很喜欢人——费古丽塔画的(Figurita),他是妓院中最好的舞者。他非常善良以至于会去同情那些恶魔。他使用坠毁在圣塔-玛尔塔的雪山上(Sierra Nevada de Santa Marta,亦称内华达山)的飞机上取得烧焦的帆布做画布,用船漆做颜料,用他的宠物狗毛做画笔才得如此佳作。画中的女人是他从修道院里拐来的修女,也是他后来的妻子。我就把画放这边了,你醒来第一眼便能瞧见它。”

直到凌晨一点时我熄了灯前,她都没换过睡姿,她的呼吸真的很衰弱,以至于我只好搭着她的脉搏才能感到她的生气。她的血液在血脉中循环,仿佛唱着歌曲一般顺畅地分流入她身体最隐秘之处,然后经过爱的净化之后又回到心房。

我早上回去之前在纸上画下了她的手纹,然后拿给蒂瓦-萨伊比算命(Diva Sahibí),这样我就能读懂她的心灵。卦象如下:一个只说自己所想之人,一个完美的手工劳动者,她正与已死之人接触中,希望从死者身上得到帮助,但是她错了。她所寻的帮助已经握在她手中。她不会有人际关系,但她会老死,而且会结婚。她现在有一个黑人,但此黑人不是她命中之人。她可以有八个孩子,她却决定只拥有三个。三十五岁时,她会根据心的指引,而非理智指导去做事。她会拥有大笔财富,四十岁时她将继承一份遗产。她将会去很多地方旅行。她有两种生活,双重运气,这可以影响到她自己的命运。她会因好奇去喜欢尝试一切,但如果这个尝试未受到心的指示,她也会后悔万分。

爱情的折磨之后,我修补了那些在风暴中破败的物品,也利用这个时间做好其他一些补救措施,因为这些都是由于我生活拮据或懒散邋遢几十年来遗留下来的陈年旧账。我根据以前读书的习惯重新整理了图书馆。最后我连带着一百来卷古典音乐,丢弃了那个如历史圣物般的自动钢琴,买了一个比我现在拥有这架更好的二手电唱机,也添了一个高保真音响,这样音乐在家中的覆盖范围更大。就添置这些我便处于破产边缘,但这个岁数下的生活奇迹却是很好的补偿。

房子在废墟中重新崛起,我也在德尔加蒂娜的爱情中疯狂的航行,体验着我之前生活中重未曾体会过的快乐。幸亏有她,我才能第一次坦然地面对我已年过九十。我发现我对位于正确位置所有物品着魔,对处于合适时间的事情入迷,适于自身风格的词语着迷,这不是对逻辑性智力应得的奖赏,而是刚好相反:为了隐藏我种种本性混乱而创造出一套完整的伪装系统。我发现我不受道德约束,只是对我疏忽的反应;看起来我很大方那是因为我本质很吝啬;我谨慎过活因为我本身是个黑心鬼;我喜欢调和是为了不向我压抑的暴怒投降;我准时的习惯也只是为了隐藏我其实不屑别人的时间;最后,我认为爱情不是灵魂状态,而只是星座的符号。

我成了另一个人。我试着重读青年时期指引我的那些名著,但是真受不了这些玩意。我迷上了浪漫的词句,我曾经在母亲用铁腕下强制使用它们,但是那时我抛弃了它们,因为在浪漫的词句中,我意识到推动世界前进的不可战胜之力并非快乐的爱情,而是应是相反之物。当我的音乐品位充满危机时,我发现我真的很落后,很衰老,于是我对偶然之乐敞开心扉。

我问自己我怎能屈服于这个永久的眩晕,实际上是我激起了它,而且我也害怕它。我穿梭在浮云之间,在一面虚无的镜子面前自言自语以弄清我究竟是谁。这就是我的胡乱所为,在带了石头和瓶子的学生游行中,我只好拿出我微弱的力量,不使自己高举神圣化我现有真情的文字那样走在最前面:我爱得疯狂。

由于对熟睡中的德尔加蒂娜的无情思念而失去了方向,我毫无恶意地改了周日专栏的精神。我写的所有都是为了她,为她笑,为她哭,每一个字都是倾注了我的生命。现在我在专栏中所写的就是情书,每个人都可以写的那种情书,这代替了以前一贯的传统新闻风格。我甚至建议报社不要用于自动排版用的那种文字出版,而是用我的佛罗伦萨书法字出版。编辑部的主管肯定认为这是我老年痴呆的一个例证,但报社老板却用下面的句子说服了他,此句至今仍在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