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ONE MORE DAY

“让我猜猜。你想知道我为啥要自杀。”

——鸡仔贝奈特[1]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一个关于家庭的故事,故事里出现了一个鬼魂,所以你们可以认为这是一个鬼故事。其实,谁家没有一个鬼故事呢?那些已经辞世的亲人其实都还在我们餐桌边上坐着呢。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叫查尔斯·贝奈特的人身上。大家都叫他“鸡仔”。他不是鬼,是个活生生的人。我遇见他,是在一个星期六的早上。当时,他坐在一个小棒球场旁的露天看台上,穿着一件海军蓝的风衣外套,嚼着薄荷口香糖。或许,你觉得他的名字听起来有点熟,那是因为他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棒球运动员。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体育记者,所以这个名字我还蛮熟的。

现在回想起来,遇见他纯属命运的安排。我们家在椒谷海滩镇有一处多年来闲置不用的房产,那次我是去处理房子的事情。回机场的路上,我找了个地方停车下来喝杯咖啡。街对面有个小棒球场,几个穿紫色棒球衫的孩子们正在练习投球击球。我还有时间,就随意走过去看看。

我站在球场外,手抓着网眼铁丝栅栏往里看。草坪上,一个老头正用割草机割草。他肤色黝黑,满脸皱纹,嘴里叼着根雪茄烟。看到我,他把割草机关了,问我是不是有孩子在里面玩。我说没有。他问我到镇上干吗。我告诉他房子的事。他问我是做哪一行的,我如实地告诉了他我的职业。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个错误。

“作家,呃?”他吸了口雪茄,指着露天看台上一个孤独的背影说:“你应该和那个人聊聊。他的故事有点意思。”

常常有人这样对我说。

“噢,他为什么有意思?”

“他曾经是个职业棒球运动员。”

“嗯……哦,”我有些不以为然。

“我记得他参加过一次棒球世界系列赛[2]。”

“嗯……嗯。”

“他还自杀过。”

“什么?”

“是啊,”老头吸了吸鼻子。“我听说,他还活着纯属运气。他叫鸡仔贝奈特。他妈妈过去住在这个镇上,叫宝儿·贝奈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个野性十足的女人啊。”

他把雪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碎。“要是你不信,上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他又开始割草。

家家都有鬼故事。

我朝着露天看台走去。

下面的故事就是鸡仔贝奈特那天早上告诉我的——谈话后来持续了远远不止一个早上——我在故事里还摘录了一些他收藏的母亲留下的便条,那是我后来从他的记事本里找出来的。我整理出下面的故事,用他的口吻来讲述。因为我不肯定如果不是用他的口吻,你们是不是还会相信这个故事。

也许,不管我用什么方式来讲这个故事,你们都不会相信。

但是,扪心自问:你有没有失去过亲人,那个你想能够再说上一次话的亲人,能再多一次机会,弥补上那些你原以为永远不会消逝的相聚时光?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么,我们在生命中经历的其他时光,都会在这一天面前黯然失色。

如果,你真的得到了这样一天呢?

200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