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6页)

“我就知道你们家有人叫兴嘛!”

“就我所知,她没跟谁结婚。”苏珊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话茬。

“哎,这可倒真是回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恰好走进你的房子,而他却是你的……什么来着?表侄?我不愿提这词儿,可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是不是?你一定要去看看我教的那个班,麦肯先生。”

奶娃这时也和苏珊·勃德一样不去理睬格蕾斯·朗了。“她当年住在什么地方?”他径直问苏珊。

“我父亲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坐在一辆大车上去马萨诸塞,到那地方的一所私立学校去。一所教友派信徒学校。”

“你们家是教友派信徒?你从来没对我讲过这个呢。瞧,麦肯先生,你的朋友们瞒了你什么?我敢说她也瞒了你了。”

“她从来没结婚?”奶娃顾不上招呼格蕾斯了。

“据我们听知,她没跟谁结婚。在她去那所教友派信徒学校后,他们就失去了她的线索。我相信他们曾设法寻找她,主要是由于我祖母——她名叫海迪——她为这件事简直痛不欲生了。我始终相信我父亲相信的事实:在她离开学校之后就不想让人找到她了。”

“你倒知道得挺清楚,说她不想让人找到她,”格蕾斯说,“她可能和别人一样只是去做白人,就是那么回事。”她朝着奶娃俯身说,“过去这种事多得很,多得很哪。这年头没那么多了,以前可有好多人这么干——要是他们办得到的话。”她瞥了一眼苏珊,“就像你的那些亲戚,苏珊。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走了。里拉,约翰。我知道约翰就是的,而且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就是一个。”

“这是尽人皆知的,格蕾斯。”

“麦肯先生就不知道。我在梅维尔的街上看见了约翰——”

“麦肯先生无需知道此事。他甚至不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他没兴趣?”

“因为他在寻找的那妇女是他的祖母,而如果她是他祖母,那她可就肤色太深……”苏珊·勃德迟疑了一下,“嗯,肤色太深,冒充不成白人的。是吧?”她有点不快了。

奶娃不理睬这个问题,“你说她住在马萨诸塞,是吗?”

“对。在波士顿。”

“我明白了。”看来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于是他决定跟踪另一条线索,“你知道或者听说过一个叫派拉特的女人到过这里吗?”

“派拉特。不。从来没听过。你知道吗,格蕾斯?”

格蕾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可在这儿已经过了大半辈子啦。”

“我有生以来就没离开过这地方,”苏珊说,“我的父母都生在此地,我也生在此地。我最远只到过里·菲利普县城。在南卡罗莱纳有我的亲属,可我从来没到那儿去拜访过他们。”

“那是因为他们也就这么走了。就跟约翰一样。你就是想去看望他们也办不到了。”格蕾斯俯身到饼干盘上,拣了一块。

“离开我的可不只他们一家。”苏珊有点愠怒了。

“我希望不是。这是让人伤心的事,麦肯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给扔在一边,没有谁需要你。我是和家里人住在一起的。我没结婚,你知道,反正还没有呢,可我们家人相处很亲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奶娃抬起手腕,低头看了看时间。

“哦,瞧瞧那玩意儿。”格蕾斯指着他的手说,“多好看的表啊。我可以看一看吗?”奶娃站起身来把表递给她,就站在那儿没有坐下。“瞧,苏珊,这表盘上连一个数字都没有。光有些点。嗯,怎么从这些点点看出是几点呢?”

苏珊也站了起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麦肯先生?”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

“哦,我希望这不会是你的最后一次。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啊,我想我要在今晚或最迟在明天赶回去。”他朝窗外望去。太阳正在落山。

“这么急?”格蕾斯问道,“你干吗不给他点什么带回去呢,苏珊?你愿意带上点黄油饼干吗,麦肯先生?”

“不啦,谢谢。”

“你带上一些,以后会感到高兴的。”那女人让他越来越厌烦了。不过他还是面带笑容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来给你装一小包。好吧,苏珊?”她从屋里出去了。

苏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但愿你能留下来和我们待一会儿。”她的话和她的笑容一样呆板。

“我也愿意,”他说,“不过,嗯,也许我会回来的。”

“那好极了。抱歉我没法帮你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忙了。”

“我?”

“哦,当然了。你在找到什么是对的之前,总得知道什么是错的。”

这次她由衷地笑了,“找到你的亲人对你挺重要的,是吧?”

奶娃想了一想,“不。不见得。我是刚好走到这一步了,而这只不过——只不过是个想法。没什么重要的。”

格蕾斯拿着一个用白色餐纸包的小包回来了。“给你,”她说,“以后你会欣赏这东西的。”

“谢谢。谢谢你们二位。”

“认识你太好啦。”

“彼此彼此。”

他离开那房子时感到疲乏和没了主心骨。我要在这里再耽搁一夜,然后离开,他想着。这会儿车应该已经修好了。在这儿了解不到什么,这里没有金子,也找不出什么金子的线索。派拉特在弗吉尼亚住过,不过不是在这个州的这一带地方。谁也没听说过她。而那位“兴”原来住在这儿,后来却到波士顿去了,不是去宾夕法尼亚的丹维尔,而且被当作白人了。他的祖母可是“肤色太深,充不成白人”。她当时脸都红了。似乎她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既气恼又开心,真不知道奥玛尔、甜美和渥涅尔她们是怎么看待苏珊·勃德的。

他对这些人很是不解。他一点不觉得他们怎么亲近,只是感到和他们有着联系,似乎有某种和他们共有的密码、脉搏或信息。当初在家时他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属于哪块地方或某个人。他始终把自己看作他家的局外人,和朋友们也只是懵懵懂懂地混在一起,只有吉他是例外,除去吉他,还没有谁对他的看法那么让他关注。一度,那是在不久之前,他曾经关注过派拉特和哈格尔对他的看法,但在战胜了哈格尔并对派拉特肆无忌惮到对她行窃之后,那种关注也全都烟消云散了。然而现在他却感到了有种东西——目前在沙理玛,还有早些时候在丹维尔——在引他回忆起以前他在派拉特家里曾经体会到的。坐在苏珊·勃德的起居室里,同甜美躺在一起,在渥涅尔的餐桌上和那些男人一起吃饭,每逢这种时候他都不必去备受煎熬,去煞费苦心地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