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3页)

“那谁来给那些婊子做头发?”

维奥莱特大笑起来:“没有人。也许没有人来做,也没有人会发现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比一个发式要多。”

“她们只不过是些女人,你知道。像我们一样。”

“不,”爱丽丝说,“不,她们可不一样。跟我不一样。”

“我不是说职业。我是说女人。”

“噢,得啦,”爱丽丝说,“咱们别说那个啦。我给你沏点茶去。”

“别人对我不好的时候,她们可待我不错。我和乔就靠着她们吃饭呢。”

“别跟我说那个啦。”

“什么时候我快闹饥荒了,或是需要零花钱,我就能在她们的脑袋上随便干上一整天。”

“别说了,我说过了。我不想听这个,也不想知道她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要不要茶?”

“要。好吧。为什么不呢?你怎么就不能听呢?”

“噢。男人。龌龊的生活。她们难道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斗吗?你给她们做头发的时候,就不怕她们可能开斗吗?”

“只在她们清醒的时候做。”维奥莱特笑了。

“哦,那好吧。”

“她们分享男人,和他们斗,也为了他们互相斗。”

“哪个女人也不应该那样生活。”

“对。哪个女人也不应该。”

“真要命。”爱丽丝咂着嘴,“让我胃里直翻腾。”她倒了茶,然后端起茶杯和茶碟,看着维奥莱特,踌躇着。

“你要是在他杀她之前发现了他们的事,会杀了她吗?”

“我不晓得。”

爱丽丝把茶递给她。“我搞不懂像你这样的女人。带刀子的女人。”她拎起一件长袖衬衫,把它在熨衣板上铺平。

“我不是生来就带刀子的。”

“没错,可你捡起了一把刀。”

“你从来没干过吗?”维奥莱特将茶水吹得起了涟漪。

“不,我从来没干过。就是在我丈夫跑掉的时候,我也没这么干过。可你呢。你甚至连一个对等的敌人都没有。值得你杀害的人。你捡起了一把刀子,去侮辱一个死去的姑娘。”

“可那样更好,不是吗?伤害早就做下了。”

“她又不是敌人。”

“噢,是的,她是。她是我的敌人。在我不知道那事的时候是,现在还是。”

“为什么?因为她既年轻又漂亮,把你男人抢走了?”

维奥莱特呷着茶,没有回答。她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将谈话转向了琐事,转向了生活的窘困。这时维奥莱特对爱丽丝·曼弗雷德说:“你不会吗?你不会为了你的男人去斗吗?”

于童年时代撒下种子,此后每天有雨露滋润,恐惧已经在她血管中发芽长大了。她这辈子满脑子都是战争的念头,恐惧聚集在里面,盛开成另一种东西。现在,爱丽丝看着这个女人,她所听到的问题就好像玩具枪砰的一响。

在斯普林菲尔德的某个地方,只剩下了牙齿。也许有头骨,也许没有。她如果挖得够深,扯开表层,她就能断定牙齿肯定在那里。嘴唇没有了,不能让她像从前那样同另一个女人一起分享了。手指没有了,不能像他托起别人的屁股那样,来托起她的屁股了。现在只有牙齿露出来,再不会有那样的微笑,让她说什么“选择吧”。他作了选择。

她跟维奥莱特讲的是真话。她从没有拾起过一把刀子。她忽略不说的——那此时澎湃着向她涌回的——也同样是真实的:七个月里的日日夜夜,她,爱丽丝·曼弗雷德,嗜血如命。不是他的血。噢,不是。对于他,她已经打算好了,准备往他的汽车马达里掺糖,用剪刀剪断他的领带,烧掉他的外套,砍烂他的鞋子,撕碎他的袜子。用恶劣的、孩子气的暴力行为来给他捣乱,提醒他。但是没有血。她的焦渴留给了在另一个女人血管里循环的鲜红液体。用一把冰锥子扎进去再拔出来,就能得到它。把一根晾衣绳套上她的脖子,再使出全部力气来勒,爱丽丝能让她吐出血来吗?然而,她最喜欢的那个在夜里“扑通”一声掉进她枕头里的梦,是梦见自己跨上一匹马,骑着它找到那个独自赶路的女人,催马飞奔起来,一直把她踏在四只铁蹄下面,然后再一次又一次跑回来,直到什么都不剩下,只有路上狼藉的尘土标志着那个骚货曾经在那儿存在过。

他作了选择;她也要这样做。七个月来的每个晚上,她都骑着一匹她从没拥有过、也不知道怎样驾驭的马儿,驰过一个女人,一个冬天穿白鞋子、笑起来声音大得像个孩子、而且从没见过结婚证书的女人抽搐、柔软的身体,此后,也许——也许她会做出点疯狂的事。可是七个月过后,她不得不选择别的东西了。他最喜欢的外套、领带、衬衫。她们建议她不要浪费鞋子。谁也看不见。可是袜子呢?一定要给他穿上袜子吗?当然了,殡仪馆的人说。袜子,当然了。送葬者中有一个是她诅咒和憎恨的敌人,正在往棺材上摆白玫瑰花,还剔掉了一朵和她裙子一个颜色的——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三十年了,他在斯普林菲尔德变成了牙齿,不论是她还是那个穿着不合时宜的裙子的送葬者对此都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