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4页)

“他们时常生病吗,夫人?”雅各布问。

“不,他们经常假装生病,”女主人说,“他们都是恶棍。在葡萄牙,他们休想耍弄这种伎俩。”

“他们是从葡萄牙来的吗?”雅各布不晓得那女仆懂不懂英语,也不知道他们骂她时是不是只用葡萄牙语。

“哦,葡萄牙的安哥拉。”德奥尔特加说,“那是一片极为友好、美丽的土地。”

“葡萄牙吗?”

“安哥拉。不过,当然啦,葡萄牙是无与伦比的。”

“我们在那里待了四个年头。”德奥尔特加太太补充说。

“葡萄牙吗?”

“安哥拉。不过,我们的孩子并不是在那里出生的。”

“那就是生在葡萄牙了?”

“不。马里兰。”

“啊。英国。”

原来,德奥尔特加是一位牧场主的三儿子,不可能得到什么遗产。于是他去了葡萄牙的奴隶库安哥拉,经营到巴西的船运,但他发现如果到更远的国外去,赚钱更快也更多。他果断迅速地从一种类型的放牧转向另一种,并且发了大财。也就是一时罢了,雅各布心想。目前看来,地位有所上升的德奥尔特加干得似乎也不怎么样,但他毫不怀疑自己总会想出办法来成功,这次宴请就意在证明这一点。

他们有六个孩子,其中两个年长的已经可以上桌就餐了。那是两个闭口不言的男孩,一个十三岁,另一个十四岁,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戴着假发,像是在出席舞会或庭审。雅各布明白,自己的刻薄不值分文,原因是他本人无后——一个男孩,或者哪怕是女孩呢。如今,他的女儿帕特丽仙已追随她死了的弟弟们而去,因此尚无一人可以去收割他希望积累起来的不多却体面的遗产。于是,正如在济贫院中所受的教诲那样,雅各布夯实了他的忌妒心,以在这对夫妇的婚姻中吹毛求疵为乐。他们似乎很般配:虚荣、骄奢,对他们那些锡铅合金与瓷制器皿的自得胜过了对他们儿子的。这就充分说明了德奥尔特加何以负债累累。把赚来的钱都花在华而不实的小摆设上,以节俭为耻,长丝袜,一个盛装打扮的妻子,在大白天浪费地点着蜡烛,无论船只失事还是庄稼歉收,仍然一如既往,无法收敛。仔细观察这对夫妇,雅各布注意到丈夫和妻子从不对视,只在对方看向别处时,才偷偷瞥上对方一眼,他说不准这种偷窥中暗含着什么,但在忍受这愚蠢无聊的谈话和难以下咽的食物时,对此作着最邪恶的猜测倒也让他自得其乐。他们并不微笑,而是冷笑;不哈哈大笑,而是咯咯傻笑。他设想,他们对仆人一定很刻毒,对教士准是很谄媚。他本来还为自己因长途跋涉造成的不可避免的后果——泥污的靴子,脏兮兮的双手,汗流不止,周身汗臭——感到尴尬,但那全都在德奥尔特加太太刺鼻的香水味和厚施脂粉的面孔前相形见绌了。唯一能够稍稍缓解这种难堪的,只有端来食物的那女人身上丁香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