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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演员出现在制片公司的办公室,而这次,应该是第一回有演员来问起一封来自仰慕者的信,虽然这封信和别的不同,罕见地没有索要照片和签名,只问了演员的住址,安东尼奥·克拉罗并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他以为它只想得到他的住址。如果不是有幸认识一位曾和他在同一个学校念书的主管,安东尼奥·克拉罗的使命不会如此轻易地完成,后者张开双臂迎接他,和往常一样说,瞧,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儿来了;我知道有一个人写了封信来询问我的地址,我想看看这封信,他说;这些事不归我负责,但我会找个人来帮助你。他向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简要解释了需要什么,几分钟以后,一个年轻女子微笑着前来,说了句已经准备好的话,上午好,我非常喜欢您在上一部电影里的表演;非常感谢;您想要知道什么;我想要找一封由名叫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的人写的信;如果是一封索求照片的信,那它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不保留那些信件,如果留着它们的话,我们的档案柜早就爆炸了;就我所知,他询问了我的地址,并且发表了一通让我感兴趣的评论,我是为了这个才来的;这个人叫什么;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一位历史教师;您认识他吗;也认识,也不认识,我是说,我听人说起过他;这封信是多久前写的;大约在两三个星期以前,我也并不确定;我们可以先查查来信登记,虽然,老实说,这个名字我完全没有印象;是您负责登记吗;不是我,是一位正在休假的同事,但是这样一个名字不可能不引发议论,如今叫特图利亚诺的人可不多;我想是的;请跟我来,女子说。安东尼奥·克拉罗告别了老友,跟在女子身后,没有感到任何不快,她身材苗条,洒着高级香水。他们穿过一间很多人正在工作的房间,其中有两个人看见他走过时羞涩地微笑,这显示出——虽然也存在相反意见,它们受到古老的等级偏见的辖制——的确也是有人关注二线演员的。他们走进一间被书架环绕着的办公室,每一层搁板上都放着大开本的登记簿。一本尺寸相同的册子摊放在那里唯一的一张桌子的桌面上。这像是在重建历史,安东尼奥·克拉罗说,看起来像一份中央登记办事处的档案;的确是份档案,但是临时档案,当桌上的那本登记簿写满以后,其余的登记簿里最古老的一本将被扔进垃圾桶,这和登记处并不完全一样,后者保留一切事物,无论活的还是死的;和我们刚才走过的房间相比,这是另一个世界;我想,即便在最现代的办公室里也能找到和这里相似的地方,仿佛一只生锈的锚,拴在过去身上而于当前毫无作用。安东尼奥·克拉罗留意看了她一眼,说,自从我进到这个房间以后,已经听您说过许多有趣的想法了;您这样认为吗;我是这样想的;也许这就像一只麻雀出人意料地开始像金丝雀一样歌唱;这个想法也让我高兴。女子没有答话,她从登记簿上翻过了几页,从三个星期以前开始,在右手食指的引导下浏览一个个名字。第三个星期过去了,第二个星期也过去了,又到了这个星期,我们停在了今天的记录上,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的名字没有出现。您大概是弄错了,女子说,那个名字没有在登记簿上,说明那封信,如果真的写过,没有进到这里,也许在半路丢失了;我已经劳烦您做了太多工作,浪费了您的时间,但是,安东尼奥·克拉罗讨好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再往前回溯一个星期;好的。女子又翻过了一些纸页,叹了口气。第四个星期索要照片的信件格外多,从星期一浏览到星期六颇需一些时间,但是让我们向着天空伸出双手,感谢上帝让那些和更重要的演员相关的请求在另一个装备有电脑的部门里进行,和查询这成堆成山的为群众演员准备的卷册的方法毫不相似。安东尼奥·克拉罗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可爱的女子正在进行的寻找工作他自己也能做,意识到他应该提出代替她做这事,尤其是因为所登记信息的基础特性——它们不过是一张写着姓名和地址的表格,任何人都会在一本电话簿里遇到——并不牵涉最低程度的机密,也不需要任何审慎让它们回避外部人员探寻的眼睛。女子感激地笑了笑,没有接受他的提议,她说不能闲站在一旁看着他工作。几分钟后,相应的册页翻过去,已经到了星期四,但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还不见踪影。安东尼奥·克拉罗不安起来,开始责怪自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他自问这封该死的信对他有什么用,即便它最终出现了,而且,他找不到答案证实这种尴尬处境的正当性,就连他的自尊心,像一只贪婪的猫一样,前来寻找的小小的满足,也迅速变成了羞耻。女子合上登记簿,很遗憾,那个名字不在这里;我得请求您原谅,为这么点小事让您费了许多工夫;如果您这么想读到这封信,那就不是一件小事,女子慷慨而温和地说;据说信里有一段我会感兴趣的文字;什么文字;我并不确定,我想应该是关于配角演员对电影成功的重要性,大约如此。女子做了个生硬的动作,仿佛记忆从身体里将她猛烈地晃动,她问道,关于配角演员,您是说;是的,安东尼奥·克拉罗回答道,不愿相信还存在着一线希望;但那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的;一个女人写的,安东尼奥·克拉罗重复说,感到头脑忽然眩晕了一下;是的先生,一个女人;那么它后来怎样了,显然,我指的是那封信;第一个阅读到它的人觉得它完全是违背规则的,于是跑去通知了他前任的部门主管,而这位主管又把材料交到了管理部门;然后呢;它再也没有回到服务部,要么被锁进了保险箱,要么被董事长秘书的碎纸机碾了个粉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呢;两个问题都很要紧,或者是因为这段文字,或者因为董事会并不看好这样一种开始同时在公司内外,以及在全国流传起来的可能性,一封为配角演员要求平等和正义的联名请愿书,那将是电影工业的一次革命,试想整个社会上较低阶级的,属于配角的人们重新掌权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您提到了一位部门的前任主管,为什么是前任;因为,由于他天才的直觉,他升了职;那么,那封信已经没有了,消失了,安东尼奥·克拉罗无精打采地嘟嚷道;原件,是的,但是我保存了一个备用的副本,一个复制品;您有一个副本,安东尼奥·克拉罗重复说,与此同时,他感到刚刚窜过他身体的震颤并非由第一个词,副本,而是由第二个词,复制品引起的;当时,那个意见在我看来如此独特,我决定小小地违反一下人事部门的规定;而那封信,您带在身边吗;在我家里;啊,在您家里;如果您想要一份它的复印件,我会毫无犹豫地给您,终究,这封信真正的收件人是演员丹尼尔·桑塔-克拉拉,而您是他合法的代言人;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现在,请允许我再说一遍,很高兴认识您并和您谈话;我也有不好的时候,今天您正赶上我心情好,或许是因为今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罗曼司里的人物;什么罗曼司,什么人物;这不重要,我们回到真实生活里来吧,抛弃那些幻想和虚构,明天我会把信件复印一份,通过邮局寄到您家;我不愿意这么麻烦您了,我可以到这里来取;千万别,如果被人看见我递给您一封信件,试问这个公司里的人会怎么想;会危及到您的声誉,安东尼奥·克拉罗问,嘴边泛起坏坏的微笑;比这还糟,她打断说,会危及到我的工作;抱歉,我一定显得很失礼,我不是有意让您不高兴;我想您也不是,您只是搞混了词语的意义,这种事经常发生,唯一有价值的是那些过滤器,随着时间和听觉的连续它们会编织进我们的身体;怎样的过滤器;有点像一个过滤声音的筛子,词语们,在经过的时候,会把沉渣留下,为了知道词语究竟想要传达给我们什么信息,需要小心翼翼地分析这些沉渣;似乎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正好相反,所有必需的操作都是瞬间完成的,仿佛在电脑里一样,但是它们中的一些不会绊倒另一些,一切有条不紊,直奔目的,通过训练就能做到;或者一种自然的天赋,仿佛拥有绝对听觉;倒也不必如此,耳朵只要能够听得见词语就行,灵敏之处存在于别的地方,但是别以为到处都是玫瑰,有时候——就我来说,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我回到家里仿佛身体的过滤器堵塞了似的,真可惜那从外边冲洗我们的莲蓬头不能从里边把我们打扫干净;我得出的结论是,这只麻雀唱得不像金丝雀,而像一只夜莺;我的上帝,这里可是沉渣泛起,女子叫了起来;我想再来见见您;我猜也是,我的过滤器刚才告诉我了;我是认真的;但还不够;我甚至不知道您的名字;您为什么想知道呢;别生气,人们在相见时习惯于介绍自己;当有理由这样做时;而现在却没有理由这样做吗,安东尼奥·克拉罗问;真诚地说,我认为没有;如果我再次需要您的帮助呢;很简单,请我的主管把这一次帮助过您的那位女职员叫来,虽然更有可能前来接待您的是我那位正在休假的同事;那么,我再也联系不到您了;我会兑现诺言,您会收到那个想知道您地址的人写的信;如此而已吗;如此而已,女子回答道。安东尼奥·克拉罗前去向老同学道谢,攀谈了一会儿,最后问,那位接待我的女职员叫什么名字;玛利亚,为什么问起她;说真的,我再一想,也没有为什么,我现在也不比刚才知道得更多;你刚才知道了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