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2/2页)

而她内心对本杰明下厨一事感到非常满意。这样一来,他终究还是这段亲密关系中的……怎么说呢?“女人”了。

就算是同志,还是有角色分别的,不是吗?其中一人负责给予,另一人负责接受?

一想到这儿,她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除了荒谬,还是荒谬。把两个大男人摆在一个家庭里,扮家家酒,谁要模仿谁?爸爸、妈妈,还是小孩?

她脸上继续挂着大大的笑容,边喝着汤边称赞厨师的好手艺。哈拉德一再要她多盛点汤,还不时拍拍拉斯穆斯的手,跟他保证:这一切真是太好了,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本杰明自我介绍,身为“耶和华见证人”,他的经历确实相当独特,这就是他常常脱口而出《圣经》经文的原因。

此外,本杰明的家人都还不知道他和拉斯穆斯的关系。这绝对是今晚餐桌上最敏感的话题。

“对,这两者的确是冲突的。”本杰明客观地承认这一点。他放下汤勺,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实。“对同性产生欲望而苦苦挣扎的人,只有一个目标,”他继续以友善的口吻解释道,“这唯一的目标,就是自制。”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了他们的拉斯穆斯一眼。莎拉见到如此情景,脸都红了。

“无论是他或她,都可以选择不要轻易屈就于对性的需求,你说对不对?”他边说边对拉斯穆斯微笑。

这下子,莎拉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你一直都这样做啰?”她就这样直接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么不怀好意。

但本杰明看来根本没注意到她。

“事实上,我不只无法招架,简直是整个人都栽进去了!”他边说边笑,还把手搭在拉斯穆斯的手上。

这举动实在太刺眼了,莎拉不得不把视线转开。

拉斯穆斯抓住本杰明的手,紧紧握住。

哈拉德则无助地望着两人的手,无助地绞着自己厚实的大手掌。

然后,他再也听不清楚究竟是谁说了些什么了。不管是本杰明,还是眼前这个长得像拉斯穆斯的陌生人,他都记不得了。

他们一会儿聊这个,一会儿聊那个,满嘴都是男同志、男同志、男同志。一会儿是解放运动与性平会,一会儿是粉红色三角形和政治抗争活动。

这两个年轻人聊得正起劲时,哈拉德瞧了瞧自己的亲生儿子,突然想道:他不会是被调包了吧?

嗯,搞不好真的是这样。在维姆兰省,一直流传着许多关于孩童被调包的传闻与各种怪谈。妖精钻进人类家里,从摇篮里攫走熟睡的小婴孩,换上自己生出来的、奇丑无比的小妖精……

一想到这,哈拉德就有股想要爆笑出来的冲动。这个戴着耳环、把手放在另一个男人手里的年轻人,一定就是那个调包来的妖精,不是他亲生的。

他瞧了瞧莎拉,试图捕捉她的目光。她会了解的。

然而,莎拉聚精会神地听着拉斯穆斯和本杰明的交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两个,尤其是她的小拉斯穆斯,老是把“娘炮”这样恶心的字眼挂在嘴边。

娘炮。对,就是娘炮。

她一想到这个词就不由得发抖。

拜托,拉斯穆斯,她心想,这个词难听死了!一直说个不停,有什么好炫耀的?

但是这两个小子好像铁了心,就是要当男同志,要当娘炮。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家伙,怎么整天只会这样闲扯淡!

解放运动,解放游行!手牵手,上街头!

他们就是要骄傲,就是要尊严。

搞成这样,身为父母的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该摇头吗?

另外那个叫本杰明的家伙,至少还比较谨慎一点。如果他现在还是虔诚的基督徒,一定会为自己感到可耻不已。

无论如何,这就是目前他们必须面对的情况;不管现状如何晦暗不明,屈就于现状看来还是比一味抗拒明智多了。

因此,他们继续微笑,喝着汤,时不时还笑出声来,对于主动端上来的咖啡与现烤的胡萝卜蛋糕忙不迭地道谢。哈拉德塞了一张千元大钞给拉斯穆斯,让他有点闲钱帮公寓添购家具。莎拉则吩咐本杰明测量一下窗户的大小,她可以帮他们制作一条窗帘,这样冬天就不会那么冷了。

两个钟头后,哈拉德和莎拉动身前往妹妹克莉丝汀娜靠近圣艾瑞克广场的家,准备在她家过夜。他们一致同意,这次聚餐其实很愉快,本杰明从各方面看来也是个好孩子,不像他们事先想象的同性恋那样。

随后,他们就陷入各自的沉默,陷入了各自的伤痛。

某种若有似无的失败感,同时虏获了两人,在他们的心头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