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第6/18页)

“父亲,我到这儿来是要对您讲点事。”“那就简明扼要地讲吧。我不可能整个上午都听你喋喋不休。”

“既然如此,父亲,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讲了。”“那就请直截了当地讲,而且要尽快结束。我们还有许多工作在等着去做呢!”“那好。既然你希望我简明扼要,我是会尽量照您的吩咐去办的。实际情况是,父亲您愈来愈衰老了。这种情况已发展到这样的程度,连履行副男管家的日常职责现在已远远超出了您的能力范围。勋爵阁下有这种看法,当然我自己也持同样的观点,如果允许父亲继续去做目前所承担的一系列工作,他肯定就会对这府内家政管理的正常运行随时带来威胁,而且特别会对下星期即将召开的重要国际会议带来威胁。”

父亲的面部在那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是那么的毫无表情。“主要来说,”我继续往下讲,“大家都认为父亲不应该再被叫去在餐桌旁服务,不管是否有宾客在场。”“在过去的五十四年里,我每天都在餐桌旁服务,”父亲从容不迫地说。

“另外,已做出这样的决定,哪怕是在最短的距离之内,父亲也不应该去端送任何装满食物的盘子。鉴于这种种的限制,并且知道父亲看重简洁,我在此已列出修改过的日常工作,从现在起期望你能胜任。”

我实际上不愿意把手中拿着的那张纸亲手交给他,于是放在了他的床头上。我父亲看了那张纸一眼,然后转眼凝视着我。他的脸上仍然丝毫也察觉不出任何情感的痕迹,而且他那双放在椅子靠背上的手看起来也异常的放松。不论我父亲是否弓着背,他的体魄所显示出的绝对威慑力不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也正是这同样的威慑力曾使两位醉醺醺的先生坐在车后保持清醒。最后,他说道:

“我只是跌倒过那一次,还主要是因为那些歪歪扭扭的台阶。应该叫谢默斯去把那些台阶弄正,以防其他的人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确实应该如此。不管怎样,我能肯定父亲将会仔细看看那张单子吗?”

“应该叫谢默斯去把那些台阶弄正。一定要在那些来自欧洲的先生们开始到达之前就办妥。”

“确实应该如此。那么,父亲,早安。”在这次与父亲的见面后不久,肯顿小姐在信中提及的那个夏日夜晚很快就来临了当然,那也可能就是当天的那个夜晚。我至今仍无法记清楚,那天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使我直接登上了这幢房子的最高一层楼,沿着那楼道排列着供宾客使用的卧室。我想我已经说过,我非常清晰地记得那夕阳的余辉当时正透过每一间都打开的房门,橙黄色的光柱洒入走廊。当我逐次走过那些空着的卧室时,肯顿小姐的身影,那是靠在其中一间卧室窗户前的侧影,曾吸引了我的目光。

当我回想起这件事时,如果能记得肯顿小姐曾以其特殊的方式,反复地对我谈起在她刚来到达林顿府的那些日子里有关我父亲的情况,那也就毫不奇怪,这么多年来,那个夜晚必定会深深地留在她的记忆之中。很显然,她对我俩曾透过窗户观察下面我父亲的身影而感到某种内疚。那白杨树的阴影投映在草坪上,而夕阳仍照亮了与凉亭缓缓倾斜相连的草坪那遥远的尽头。可以看见我父亲正站在那用四块石板砌成的台阶旁,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一阵微风轻轻地吹乱了他的头发。然后,我们注意到他非常缓慢地走上了台阶。到达了顶端后,他就转过身来以稍快的速度走下台阶。我父亲再次转过身来,在原地又停了几秒钟,凝视着他前方的那些台阶。最后,他又第二次爬上了台阶,这次是异常地小心翼翼。这一次他继续走过草坪,直到几乎到达凉亭前时才转过身来,然后缓缓地往回走,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地面。说实话,我所能描绘我父亲在那时的行为举止不比肯顿小姐在信中所描绘的情景恰当;这确实是“好像他希望找回那些他已丢在那儿的珠宝。”

我看我是愈来愈专注于回忆这些往事了,这也许有点愚蠢。

不管怎样讲,目前的旅行会赐予我一个难得的机会去充分地欣赏

英国乡村的诸多绝妙风光,而且我也明白,倘若让自己过度分心的话,那么以后我必定会十分地后悔。事实上,我注意到我还必须在此记载下有关驶向这座城镇的旅程中的所见所闻除了已简要提及到刚开始旅行不久在山坡道路旁停车所发生的事情之外。这确实是一个遗漏,我本应说明昨天驾驶汽车时我是那样的欣喜若狂。

我曾相当仔细地计划过到索尔兹伯里的旅程,决定几乎完全避开主要的公路;我的行车线路对有的人来说似乎都是没有必要的绕道而行,但是这却能使我欣赏到不少西蒙斯夫人在其精彩书卷中所推崇的景致,而且说实话,我对这条路线是非常满意的。因为在旅途的大部分时间里,它引导我穿过了农田,使我置身于牧草地散发的怡人芬芳中,并且我自己常放慢福特车的速度,徐徐行进,以便可以更好地欣赏所经过的小溪或是山谷。据我的回忆,一直到非常接近索尔兹伯里时,我才再次下车。

当时,我正行驶在一条长而笔直的道路上,路的两旁是宽阔的草地。事实上,那一地段的土地非常的开阔和平坦,从各个方向都能一望无际,而且索尔兹伯里大教堂的塔尖在正前方的地平线处也明显可见。这时,一种极为安宁的情绪完全笼罩着我,出于这一原因,我认为当时我曾再次减速,非常缓慢地行驶着速度也可能仅仅是每小时十五英里。这样一来反倒好了,因为这恰好使我能及时地看见一只母鸡正从容不迫地横穿我前方的道路。我急忙将福特车停了下来,离那母鸡也不过一两英尺,而那母鸡竟也停了下来,就站在我前方的道路中间。过了一会儿,它仍然一动也不动,我只好按响了汽车的喇叭,而这不仅丝毫没有效果,反而使那小生物开始在地上啄起什么东西来。我感到很气恼,于是便开始走下车来,我的一只脚还停留在踏脚板上时,就突然听到一位女人的喊声:

“噢,我真太抱歉了,先生。”往四周瞧了瞧,我才发现我刚好经过路旁的一家农舍从那儿已跑出来一位系着围裙的年轻女人,很显然是汽车喇叭声惊动了她。她跑到我的身旁,猛地一下子将那只母鸡抱在怀里,她一边再次向我道歉,一边开始像哄小孩那般摇着那母鸡。我请她放心,那只鸡丝毫没被伤着,这时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