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页)

附近传来一个细尖的高嗓门:“她或许会追求布罗茨基。”

这话引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哄笑。

“完全有可能。”那嗓音继续道,带了一种假装受伤的语气。“没错,他是老了,但她也不年轻了呀。这儿还有谁能入她的眼?”笑声更大,鼓励着他继续。“其实,布罗茨基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对象。我得向她推荐推荐。全城现在对克里斯托弗的憎恨还有其他一切都会祸及到她。但如果她成了布罗茨基的情妇,或者甚至是布罗茨基太太,啊,这可是撇清和克里斯托弗一切关系的最好办法了。而且这意味着她还可以继续保持她……她目前的地位。”

这会儿,周围已经是笑声一片了,甚至前面三排的人都扭过头来,开心大笑。而我身边,佩德森清了清嗓子。

“先生们,拜托,”他说,“我太失望了。瑞德先生现在对这一切会怎么想呢?你们还是把布罗茨基先生——布罗茨基先生,请这样称呼——你们还是拿老眼光看他。你们这样显得自己很蠢。布罗茨基先生已不再是说笑的对象了。不管人们怎么想施密特先生针对克里斯托弗太太的提议,布罗茨基先生无论如何绝不是逗乐的对象……”

“真高兴您能来到这儿,瑞德先生。”西奥插话进来,“但现在太晚了。事已至此,太晚了……”

“胡说八道,西奥。”佩德森说,“我们正处在转折点,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瑞德先生就是来告诉我们这一点的,是不是,先生?”

“是的……”

“太晚了。我们已经失去它了。为什么我们不听天由命,就随它变成另一个冰冷的、孤独的城市呢?其他城市已经是这样了。至少我们还会顺应潮流。这座城市的灵魂,不是病了,瑞德先生,而是死了。现在太迟了。十年前,或许有可能。那时候还有机会。但现在不行了。佩德森先生,”醉汉无精打采地指着我的同伴,“你,先生。你,汤姆森先生,还有斯蒂卡先生。你们这些善良的先生。你们一个个都推诿搪塞……”

“又来了,西奥。”雀斑男人插嘴道,“佩德森先生说得对。现在还不到这样自暴自弃的时候呢。我们已经有了布罗茨基——布罗茨基先生——而且,说不定他或许……”

“布罗茨基,布罗茨基。太迟了。我们现在已经完蛋了。就让它成为一个冷漠的现代城市吧,就这样了结算了。”

我感觉佩德森把手放在我胳膊上。“瑞德先生,很抱歉……”

“你推诿搪塞,先生!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就任凭克里斯托弗为所欲为,没有受到任何挑战。现在你们又要给我们什么?布罗茨基!瑞德先生,太迟了。”

“我真的很抱歉,”佩德森对我说,“让您听到这些言论。”

我们身后有个人说:“西奥,你喝醉了,而且情绪消沉。明天一早你就得去找瑞德先生,向他道歉。”

“呃,”我说,“我很有兴趣听听各方面的意见……”

“但这根本不代表任何一方!”佩德森抗议道,“我向您保证,瑞德先生,西奥的观点根本不代表这儿人们的普遍想法。无论在哪儿,大街上还是电车里,我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乐观向上的感觉。”

这一席话引来了一片赞同的低语声。

“别信他说的,瑞德先生,”西奥说,抓着我的衣袖。“您来这儿干的是傻子的差事。我们做个快速民意测试吧,就在这儿,电影院里。我们问问这里的一些人……”

“瑞德先生,”佩德森连忙说道,“我要回家睡觉了,电影是不错,但我已经看了很多次了。而您,先生,您一定很累了。”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累了。可以的话,我就跟您一起走吧。”然后,我转身对其他人说:“抱歉,先生们,我想我现在该回酒店了。”

“但瑞德先生,”雀斑男人说,声音里透着担心,“请先别走。您得留下,最起码等宇航员拆除掉哈尔。”

“瑞德先生,”这排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要不您接我的牌吧,今天晚上这游戏玩太多了。这光线,老是看不清楚牌。我视力大不如前了。”

“您太客气了,但我真的要走了。”

我正要跟他们互道晚安,佩德森已经起身,开始往外挪了。我在后面跟着,边走边向后面的那群人挥了挥手。

佩德森对刚刚发生的事显然很焦虑,我们挪到过道时,他仍默默地走着,头低低的。离开放映厅的时候,我最后扫了一眼大银幕,看见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准备拆除哈尔,正在仔细检查他那把巨大的螺丝刀。

外面的夜——一片死寂,寒风瑟瑟,迷雾重重——与温暖嘈杂的电影院构成如此强烈的对比,我们在人行道边停下,好似在重新找回各自的方向。

“瑞德先生,我不知道说什么,”佩德森说,“西奥一直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有时候,大餐之后……”他沮丧地摇了摇头。

“别担心。劳碌辛苦的人需要放松放松。今晚过得非常愉快。”

“我感到非常羞愧……”

“请不要这样。我们都忘了吧。真的,我很愉快。”

我们开始步行,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回响。好一会儿,佩德森继续缄默着。然后,他说:

“您得相信我,先生。我们从未低估向这儿的人推销这一主意的困难。我是说,关于布罗茨基先生的主意。我向您保证一切都处理得相当谨慎。”

“是的,我相信是的。”

“起初,我们非常小心选择向谁提起这个主意。在早期阶段,只有那些最可能有同情心的人才能听,这点至关重要。然后,通过这些人,我们才允许慢慢地向全部公众透露实情。那样,我们才能确保整个想法是以正面的形象呈现。同时,我们还采取了其他办法。比如,我们以布罗茨基先生的名义举办了一系列晚宴,从上层名流中间邀请了一些千挑万选的宾客。起先,宴会都是小型的,而且几乎是秘密进行的,但渐渐地,我们将挑选网络越扩越大,我们的情况也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还有,所有重要的公众活动,我们都保证布罗茨基先生一定出现在显贵当中。比如说,北京芭蕾舞团来访的时候,我们安排他坐在魏斯夫妇的包厢。当然,在私人层面上,我们都强调提起他的时候,要用最崇敬的语气。到现在,我们已经努力了两年了,总体而言,我们都非常满意。他的总体形象有了明显的改观。所以我们判断是时候走出这关键的一步了。所以刚才才会那么令人扫兴。我是说里面的那些先生,本来他们应该树立榜样的。如果每次稍稍放松放松之后,连他们都老调重弹,我们又如何期望所有的人……”他声音越来越轻,又摇了摇头。“我太失望了。代表我自己,还有您,瑞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