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3/3页)

海伦和伊丽莎经常会产生尖锐的冲突:她们的言语尖酸刺耳,只要同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两个人就会觉得非常不自在。二人除了甘特的缘故以外,女儿很难容忍伊丽莎喜怒无常的性格——有时候,她噘起嘴、慢条斯理说话的时候,语气听来既平静又和缓,这会把海伦气得发疯。

他们的食量大得惊人。现在,尤金已经能认出不同的季节和不同的食物了。秋天到来的时候,他们把挂霜的苹果用桶装了起来,放进地窖。甘特很早就下班回家了,回来时他往往从肉店里买来整块整块的猪肉。他会系上围裙,把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细长而又多毛的胳膊。一块块熏制好的咸肉挂在食品间里,几个大箱子里都装满了面粉。黑乎乎、凹进的架子上摆满了樱桃、桃子、李子、

果、苹果和梨子。任何东西只要一经他接触,都会迸发出勃勃的生机。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会在果树下面肥沃的黑土地里撒上种子,此刻这里已经是一片茂盛的景象了。一棵棵大莴苣,叶子上布满了褶皱,从地里拔出来的时候,脆根上面还沾着小块黑色的泥巴。此外还有又大又红的小萝卜、沉甸甸的西红柿。诱人的李子掉在草地上裂开了口子;樱桃树上缀满了一颗颗果肉丰美、红色的宝石;苹果树被累累的硕果压弯了腰身。土地就像一个生育力旺盛的女人,年年不知疲倦地大量生产着。

春天的早晨大多凉爽而清新,这时候春风轻拂,花香醉人。在这种迷醉里,尤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孤独的痛苦,也感到了季节带来的希望。

清晨,他们从满是早餐西饼飘香的屋子里起床,坐在摆满猪脑炒鸡蛋、火腿、烤饼的桌前。炸苹果还在糖汁里咝咝地作响,旁边还摆着蜂蜜、黄油、煎牛排、热咖啡等,应有尽有。有时候,餐桌上摆上了一叠叠的煎饼,上面涂着红色的糖浆,夹着香喷喷的棕色小香肠,还有一大碗晶晶亮的樱桃、李子、肥嫩的咸肉、火腿等。他们的午餐也非常丰盛:有大块的烤牛肉、鲜肥的蚕豆,上面涂了牛油。还有冒着热气的新鲜玉米棒子、厚而红艳的西红柿切片,口感又粗又香的菠菜,热而发黄的玉米面包,香酥饼干,深盘子里盛放着桃子,掺了桂皮香料的苹果馅饼,嫩而发脆的卷心菜。玻璃盛盆中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蜜饯——樱桃、梨子、桃子等等。晚餐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吃炸牛排、沾有鸡蛋和黄油炸出来的小玉米饼、猪排、鱼以及油炸童子鸡。

快到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时候,他们提前购买并喂肥了四只大火鸡:尤金一天要喂它们好几次剥了皮的玉米。而一到宰杀这几个火鸡的时候,他却不忍心到现场去看,因为每每在这样的时候它们欢快的咕咕声便会在他的心里回响起来。伊丽莎提前几个星期就开始烘制各种糕点和蛋糕了。全家人十分关注这个盛大的节日盛宴。节日的前一两天,各种平时少见的美食便会从杂货店里搬到家里——除最常见的东西以外,还有许多新奇的美食和水果:光亮且发黏的糖枣、清凉美味的无花果,一个个密密实实地挤在盒子里。此外还有落满灰尘的葡萄干、各式干果——杏仁、山核桃、果肉丰富的巴西果、胡桃、一袋袋什锦糖果、一堆堆佛罗里达橙子、蜜橘,每样东西都散发出扑鼻、怀旧的香味。

甘特高高上坐,前面是丰盛的饭桌。他叮叮当当地操起钢叉和餐刀给每个盘子里分配了大块的食品。尤金坐在父亲身边的高脚椅上,大吃大喝,直到小肚子塞得鼓鼓的。但是他还不能停下来,因为甘特一个劲地催着他吃,直到他粗大的手指在他的肚子上戳不动时方肯罢休。

“这个地方还软软的嘛。”他这样大声地说,然后往小儿子刚刚擦干净的盘子里再添上一大块牛肉。他们一家人之所以能经得起这样大嚼大吃,是因为他们身体好,加上伊丽莎的烹饪技术非常可口的缘故。

甘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狼吞虎咽,毫无节制。他特别喜欢吃鱼,而且每次吃鱼的时候总会被鱼刺给卡住。这样的情况已经有过上百次了。每次他都会突然把眼睛向上一翻,十分恐怖地大吼一声,然后又哼又叫,一声响过一声。与此同时,就会有七八只手伸过来在他的背上拼命地捶起来。

“我的老天啊!”他终于喘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这次完蛋了呢。”

“我说,甘特先生,”伊丽莎不耐烦地说,“你吃鱼的时候怎么不仔细瞧着点啊?你要不是吃得那么快,才不会把嗓子给卡住吧。”

孩子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舒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返回各自的位子上去了。

甘特具有荷兰人那种喜欢丰盛的特性。他常会说起当年在宾夕法尼亚的时候,谷仓装得如何满,东西如何多得吃不完。

在去加利福尼亚旅行的路上,他发现新奥尔良的热带水果既多又便宜,于是欢喜得不得了。有一个小贩要把一大串香蕉卖给他,只要25美分,他立刻就买了下来。后来在穿越美洲大陆的那几天里,他怎么也想不通,究竟要那么多的香蕉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