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4页)

他努力地恢复镇定。希腊人不会死了吧?

阿尔伯特弯下腰,靠近躺在地上的身体,听了听。普洛斯还有呼吸,只是比较微弱,很难知道出手到底严不严重,但是看得见头顶处渗出一些血来。阿尔伯特心胆俱裂,吓得神魂不定,他捏紧拳头,反复地说道:“冷静,冷静……”然后俯身,伸出手从小隔间里掏出了一个鞋盒。他惊喜地发现里面分别装有20和30毫克的安瓿瓶。这么长时间以来,阿尔伯特对于吗啡安瓿瓶的剂量早已熟悉。

于是,他合上盖子,站起身来,这时,他突然看到普洛斯的手臂弯成一个弧形……这个人很警觉,身上总是带着一些武器防身。现在,他手上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弹簧折刀,刀头划到了阿尔伯特的左手,瞬间伤口就有被压迫的刺痛感,还带着一点发热流血的感觉。他身体转了一圈,抬起小腿,接着脚后跟一下就踢到了希腊人的太阳穴上,他的头弹起来正好撞上了墙,发出了哐的一声。普洛斯仍然捏着折刀,阿尔伯特放下鞋盒,用皮鞋狠狠地踩了好几下他的手,接着再拿起盒子,双手推开木门,用力地来回撞普洛斯的头,这才停了下来。他紧张害怕,气喘吁吁,手上的伤口很深,大量的血流了下来,染红了衣服,到处都是血印。要知道,在任何时候,血都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现在,疼痛感倍增,他必须快点处理好伤口。他胡乱地在地下室里找着,找到一块沾满灰尘的布紧紧地缠在流血的左手上,裹了好几圈。最后,他弯下腰靠近希腊人的身体,那害怕的样子就像是靠近了一只正在睡觉的野兽一样,希腊人呼吸沉重,但很有规律地喘着气,他太顽强了。于是,阿尔伯特抱起盒子跑出了大楼。

带着这样的伤口,是进不了地铁和电车的。他不能让检查人员发现随手缠着的绷带以及衣服上的血渍,最后,他出了地铁,在巴士底狱的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

司机和阿尔伯特的年纪差不多,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目光,十分纳闷:车上这位客人毫无血色,身体缩到座位里,抱着双臂贴着肚子,不断地在发抖。在这么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阿尔伯特紧张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于是,他要求司机立马摇下车窗。司机以为客人兴许是要呕吐,害怕弄脏自己的出租车,于是问道: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没有。”阿尔伯特十分紧张,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回答道。

“因为……要是你生病了,我,我就得放你下车了!”

“不,不,我只是有点儿累。”阿尔伯特肯定地说道。

尽管如此,司机心里还是十分疑惑。

“你确定你有钱吗?”

阿尔伯特立马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法郎,展示给司机看,司机这下才安心,但是这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他熟悉这样的状况,他有经验,他常年开出租车。之后他就有了商人心眼,可还是不具备卑鄙的个性。

“呃,不好意思!”

“我这样问是因为我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客人,他们总是……”

“你什么意思,像我一样的客人?”阿尔伯特问道。

“这个,我是想说退伍的军人,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你不是退伍的军人吗?”

“我啊,我不是,我留在这里抗击敌人,因为我有哮喘,腿也比其他人短好多。”

“还是有不少的人参加了战争,很多活着回来的士兵的腿明显比其他人短了好多。”

听到这话,司机有些不舒服。那些复员转业的军人带着一条腿回到现实生活里,同时,他们也将战争带了回来,所有人都要从他们口中听好几遍战争的教训,长久以来,人们已经开始厌烦这些所谓的英雄,真正的英雄早就死在了战场上。是的,那些人才确确实实是英雄!另外,当一个人向你讲述过多的发生在战壕里的真实故事,那你就得小心了,也许大部分人都是坐在办公室里“打仗”的。

“你是说,我们没有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吗?”他问道。

他总是在心里寻思着:那些退伍的军人又知道什么呢,他们了解我们的生活吗?战争后,剩下的不过是已经被剥夺了的生活,留下来的只有贫困。阿尔伯特也听过别人问这些问题,所有那些话,他都记在心里,比如煤和面包的价钱,这都是能轻而易举就知道的事。退伍后,他就发现,想要生活安宁,最好把战争中作为胜者的功绩放进抽屉里。

最后,出租车停到了西马尔大街的拐角处,司机收了十二法郎,阿尔伯特还付了一些小费,然后下了车。

这里是一个俄罗斯人的小区,但小区的医生是个法国人,名叫马蒂诺。

爱德华在6月的某一天发病了,阿尔伯特去找了这位医生。我们不知道住在医院的时候爱德华是怎样得到吗啡的,但是他强忍着,最后活了下来。阿尔伯特努力地向他解释:我的祖宗啊,当初不那样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你不像现在这样子的话,一切都会好的,你必须得接受治疗。爱德华根本就听不进去,对于装假体的手术,他仍然固执地拒绝。阿尔伯特对此不明白,他说:“我认识一个截了肢的人,战争期间被送到马恩河畔夏龙的二月军事医院,听说在那里做了假体手术,他现在成了新区圣马丁大街上一家卖彩票的小店老板。就算是变得不好看,你好歹还是有人的样子。”但是,爱德华仍然听不进去,回答:不、不,还是不……他一边把纸牌一一摆在厨房的桌子上,一边拿出一根烟,用一个鼻孔吸着,大开的嘴里不停地呼出糟糕的气味……食物从嘴上的漏斗形装置倒下,慢慢流进喉咙,也不知道阿尔伯特从哪个地方找来这个旧的食物研磨器,(做假体手术那个人最终还是死了,还真是倒霉!)这稍微解决了一些生活上的不便,但是无论如何,一切都还是特别的麻烦。

6月初,爱德华离开了洛林医院,几天后,他表现出令人不安的焦虑,从头到脚打着哆嗦,时常全身湿透,还会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阿尔伯特束手无策。他对吗啡的依赖越来越强,一开始,这样的折磨十分的可怕,必须要用绳子把他拴在床上,这和去年11月在医院里的情况一样,这正是战争结束带来的痛苦。不仅如此,还要锁住门,以防房东闯进来杀了他。这样做不仅是要缓和爱德华的痛苦,还有房东的。

爱德华看上去特别可怕,枯瘦如柴的身体里像是住了一个魔鬼。

马蒂诺医生就住在附近,因此答应爱德华去家里为他打针。他是一个冷酷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他说1916年在战壕里一共做过一百一十三次截肢手术。因此,听到这些话,爱德华稍微恢复了一点平静。正是因为他的介绍,阿尔伯特才认识了给他提供吗啡的巴西勒。这个人准是盗窃了药店、医院或诊所的药品,任何药他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就可以给你什么。认识不到一段时间,阿尔伯特就遇到一件好事,巴西勒向他提供了一整套的安瓿瓶,这可以解决当前的麻烦,而且还是低价处理,就和清仓大甩卖一样,不过,这和真实的大甩卖还是有些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