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页)

“敬我们的新家。”赫拉说。他们都一起喝着。艾迪・卡辛看着赫拉抿了一口可乐,然后就打开手提箱把她的衣服放进一个大桃花心木梳妆台里。

即便他很多次跟赫拉在莫斯卡的房间里独处,却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他琢磨着其中的原因,这才意识到一部分是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机会。她从未靠近他,或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不管是口头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她从不卖弄风骚,一切都很自然,完全没有挑逗性。他还意识到另一部分原因是对莫斯卡的畏惧,他所了解的莫斯卡对其他人毫不在乎。他从部队其他人那儿听来的关于莫斯卡的故事——莫斯卡跟一个军士打了一架,然后被调到军政府,差点闹上军事法庭,那个军士的伤严重到要送回美国的医院。但那个故事很奇怪,没人敢大声说,只能听到些传言。他的朋友们,艾迪想着,我自己、列奥、沃尔夫和戈登,我们以为自己是他的朋友。如果我们明天都被杀了,他也该死地不会在乎。

“手推车,”赫拉突然大喊,“你把手推车放哪儿了?”

他们大笑着,列奥用手拍着头用德语说:“我的天,我把车落在街上了。”

但莫斯卡很快说:“在小房间里,赫拉,厨房里。”艾迪・卡辛想着,他甚至不能忍受把她的焦虑当笑话。

赫拉走进另一间房。列奥喝掉了他的可乐。“下星期我就动身去纽伦堡,”他说,“他们希望我能指证那些集中营的看守和军官们。起先我拒绝了,但他们告诉我有个医生也是被告之一。就是他曾告诉我们,‘我不是来治愈你们的疼痛的,我甚至不是来让你们活着的,我的工作是确保你们每天能够工作。’我要去指证那个混球。”

莫斯卡往杯子里倒满酒,又给了列奥一瓶可乐:“如果换成我,我会想杀了那群混蛋。”

列奥耸耸肩:“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有蔑视,没有憎恨。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想赶紧离开。”他喝了一大口可乐。

“我们会想念你在兵舍里的日子的,沃尔特,”艾迪说,“你觉得自己用德国佬的方式生活会怎么样?”

莫斯卡耸肩:“都一样。”他倒满艾迪的酒杯,然后说,“快滚,艾迪,喝完这一杯。我不想你吓坏我的新女房东。不许再多喝了。”

“我已经改了,”艾迪・卡辛说,“我老婆要带着孩子从英格兰来,”他假装骄傲地看着他们,“我的家人就要来加入我了。”

莫斯卡摇摇头:“可怜的女人,我以为你在陆军时她就放弃你了,那你那些女人都怎么办?”

“她们会相处愉快的,”艾迪说,“别担心她们,她们总能相处愉快。”突然,毫无道理地,他变得愤怒,“我希望能给她们每人屁股上踹一脚。”他拿起外套离开。

艾迪・卡辛沿着科尔弗尔斯顿大街慢慢走,在早春午后的温暖中,这条弧形的林荫大道令人惬意。他决定先去兵舍洗个澡,再到市政厅餐厅去吃晚餐。在转进梅策街前,他朝街对面看了一眼。一种颜色在他眼前闪过,他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站在一棵繁茂葱郁的树下,四个孩子围着她跳舞。越过宽阔的大道,他看得见她脸庞的优美线条,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纯净。在他的注视下,她仰起头朝着午后阳光的黄色光线,从孩子们中间转过身直直地看向艾迪・卡辛。

在她脸上,他看到了那种总能令他激动的、无辜但直觉上意识到了自己性力量的微笑。这是个年轻的微笑,艾迪想。当她们被奉承,天真,好奇,想知道她们拥有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时,就会有这种带点雀跃的微笑。对艾迪・卡辛来说,它意味着童贞,思想的童贞,身体也是,但最主要的是他曾见过并毁掉过的精神上的天真,那种挣扎和讨好对他而言,远比实际的占有更甜蜜。

凝视着街对面,他被一种甜蜜的悲伤打动了,惊奇于这个穿着白色宽松上衣的姑娘竟能如此打动他。他迟疑着要不要去找她,但他没刮胡子,脏兮兮的,都能闻到自己的汗味。见鬼,我不可能睡了她们所有人。他知道隔着宽阔的马路,即使在明亮的阳光下,她也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看不到年岁的痕迹,对她来说,是很老的年纪。

她转回孩子们那里。她头部和身体优雅年轻的动作,他们坐在青草铺就的绿毯上的画面,这些都镌刻进了艾迪的脑海里。就在那绿葱葱的树下,白色衬衣的年轻姑娘,白袖子几乎卷到了肩膀附近,突出的两块白色布料是她的胸脯,她金色的头颅低垂向坐着的孩子们,这些景象令他十分难耐。他快步走下梅策街,回到兵舍里。

艾迪洗澡刮胡子,虽然仓促,但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把甜香的滑石粉扑在身体和脸上。他仔细地梳头,遗憾地看到两鬓的灰色。他穿上橄榄绿军服,上面缝着表示平民身份的布条。他知道在她眼中,他穿军装会比穿便服显得年轻。

门被敲响,麦亚夫人走了进来。她穿着浴袍,这是她的老伎俩。当她知道艾迪正在沐浴时,自己也会沐浴,然后散发着香水的甜香在他穿衣时走进房间。在平时,那都会起作用的。

“你有香烟给我吗,艾迪?”她问,坐到床上,交叉着双腿。艾迪正系鞋带,朝桌子挥了挥手。她拿了一根烟,点燃,然后又坐到床上。

“你看起来很帅,打算见什么人吗?”

艾迪顿了顿,打量着这个近乎完美的身体和她漂亮的有些龅牙的脸,她心知肚明。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一直抱到房间外,在走廊上把她放下来。“今天不了,宝贝。”他说,然后跑下楼梯冲出房子。他带着无比的激动、狂喜,和内心的颤抖。他沿着梅策街往上小跑,快到街角时慢下来快步走着,然后,稍稍舒了口气,转到科尔弗尔斯顿大街上。

他目力所及之处,大道上的所有树木都孤零零地伫立着,下面一个孩子都没有,这片草地上只有绵延起伏的绿色线条,没有任何非植物在随着草地上的树木摆动。他的双眼找到自己正对面的那一个地方,那就像是挂在他墙上的一幅画,熟悉,天天见到,但上面他总看到的人物却魔法般地消失了。艾迪・卡辛穿过大道走到最近的房子里。他敲门,用糟糕的德语询问照顾着四个孩子的姑娘,但没人认识她,不论是那一栋房子里还是别的。最后一栋房子是给美国平民住的公寓式兵舍,应门的人认出艾迪是市政厅餐厅的常客。“不,”那人说,“那姑娘不是这条街上的,这栋楼里的男人们已经睡遍了整个街区,每个姑娘我都认识,连我自己都想出去找找了。你不走运,伙计。”他同情地冲艾迪・卡辛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