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斯卡和戈登・米德尔顿停下工作去偷听,通过艾迪办公室开了一条缝的门,他们能听到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艾迪,我想见你,一会儿就好,事情非常重要。”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艾迪语调冰冷,正式而客套地说:“当然了,说吧。”

姑娘迟疑地说:“我知道你说过不许我到你办公室来找你,但你再也不去我那儿了。”

戈登和莫斯卡相视一笑,戈登摇了摇头,他们继续听。

那姑娘说:“我需要一条香烟。”

沉静了一会儿,然后艾迪带着冷漠的嘲讽说:“什么牌子的?”姑娘没听出他话中的拒绝。

“哦,你知道那无所谓的,”她说,“我需要去看医生,他的价格就是这个。”

艾迪的语气很礼貌,不带私人感情:“你病了吗?”

那姑娘羞怯地笑起来。“噢,艾迪,你清楚得很,我怀上孩子了,一条香烟就能让我的医生帮我打掉它。”然后,就像对她健康的忧心可能会让他拒绝似的,她安抚地补充,“没有任何危险。”

莫斯卡和戈登相视点头,无声地大笑,没有笑那姑娘,他们在笑艾迪,笑他们以为这件事会带给他的羞耻,和这段露水情会花掉他的一条香烟。艾迪的下一句话让他们的笑容一扫而光。

他的声音仍然冷漠,但其中带着一丝可怕的憎恨:“叫你的德国男朋友帮忙。别想从我手上拿到任何香烟,如果你再到这间办公室来,就再也休想在这个空军基地里工作了。现在回去工作。”

那姑娘开始哭泣,最终她虚弱地抗议:“我没有男朋友,这是你的孩子,三个月大了,艾迪。”

“到此为止。”艾迪・卡辛说。

姑娘重新鼓起勇气,并从他的轻蔑中汲取了一些愤怒:“你整整一个月没有找我,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那人只带我去跳过几次舞,我发誓。你知道我只有你一个,一条烟对你又算得上什么呢?”

戈登和莫斯卡可以听到艾迪拿起电话让接线员转基地的宪兵司令。那姑娘语带恐惧地说:“帮帮我,卡辛先生,请帮帮我。”他们接着听到通向走廊的那扇门打开,然后被砰地关上,艾迪对接线生说:“没事了。”

艾迪・卡辛推开通向他们这间房的门,他优雅的灰白脸上带着个愉悦的笑容。“这场戏你们看得还过瘾吧?”他问。

莫斯卡靠在自己椅子里轻蔑说:“你真是个混球,艾迪。”

戈登・米德尔顿说:“我可以把她要的香烟给你,艾迪。”他的语气中完全没有莫斯卡的那种蔑视,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好像艾迪拒绝的唯一原因是他可能失去的财富。

艾迪带着嘲弄的笑看着他们俩:“啧啧,真是两个好人啊,愿意帮那么个可怜孩子。听着,那小荡妇一直都有另一个男人,抽掉了我给她的香烟,吃了我为她准备的巧克力和食物,”他真正好心情地大笑,“再说了,我经历过类似的事,知道黑市上堕胎的价格只要半条烟。”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沃尔夫走进来说:“嗨,伙计们。”他把公文包放到桌上,疲倦地叹口气坐下来,“真是一堆可爱的人儿啊。”他咧嘴冲他们笑,苍白的脸上因真正的喜悦而闪亮,“抓到两个德国佬偷咖啡,你知道炊事员让他们装在小罐子里带回家的汤?他们把磨好的咖啡粉放在底部,再放一层沙,然后把汤倒在上面,别问我他们之后怎么把沙子和咖啡粉分开。”

不知为何,这让艾迪的心情坏了起来,他阴沉地说:“沃尔夫・特雷斯总能抓到他要抓的人。告诉我们你怎么做到的,沃尔夫。”

沃尔夫咧嘴笑:“上帝,谁能想得到呢?老办法,密探。”

米德尔顿起身:“我想我要早点回家,行吗,艾迪?”

“当然了。”艾迪说。

沃尔夫抬手:“等一下,戈登。”戈登停在门边,“别说是我说的,你们也别声张。但一周后你就会接到回美国的命令,好吗?”

戈登低下头盯着地面。沃尔夫和善地说:“上帝,你早预料到了,对吗,戈登?”

戈登抬起头缓慢地微笑。“我猜是的,”他说,“谢了,沃尔夫。”他走出门外。

艾迪小声对沃尔夫说:“安全检查的结果从美国那边传回来了?”

“是啊。”沃尔夫说。

艾迪・卡辛开始清理桌子,暮色令人事部的窗子暗下来,他打开公文包塞进两瓶杜松子酒,一大听西柚汁和从一个抽屉里拿出来的几块巧克力。

沃尔夫说:“你为何不把香烟和酒给我呢,艾迪?这样你可以换来银行里的钱而不是一剂毒品。”

艾迪把公文包夹到胳膊下走到门边。“我要享受生活,”他说,“祝你们这些秃鹫好运,我要去驯服大猩猩了。”

晚饭期间,沃尔夫跟莫斯卡说:“你知道吗,我估计是第一个发现戈登的。有一天我捎他进城,路上他叫我停下来,然后下了吉普走回去,捡起一大块我的车轮堪堪避开的锯齿状金属,把它扔到灌木丛里,带着那种友善安静的微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他人就不会爆胎了’。当然,谁都会说这是做好事,戈登是个好人,但那有点太不怕麻烦了,他也太无私了点,所以当上头因为戈登是共产党而叫我盯着点他时,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们会把这种人生吞活剥了,可怜的蠢蛋。”

莫斯卡点起一根雪茄啜了口咖啡。“他很有胆量。”他说。

沃尔夫咽下嘴里的食物。“错误的态度。现在,用用脑子。每天我们看到多少德国人想参加美军?他们想打俄国人。有多少传闻说俄国军队入侵了英美占领区?我看过秘密报告,不会太久了,我想至多两年,一切都会爆发。所以戈登这样的人就得被斧子砍头,就砍在这儿。”他朝自己脖子做了个砍的手势,“而我呢,我要回美国,我才不要在西伯利亚当战俘。”

莫斯卡缓缓地说:“希望在那之前我能离开这儿。”

沃尔夫擦了擦嘴,靠后让一个侍应倒咖啡。“别担心,”他说,“我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他们必须取消婚姻禁令,好让我们娶那些德国姑娘。美国那边教会施加的压力很大,不想让我们随便睡那些没机会跟我们结婚的姑娘们。”

他们开着沃尔夫的吉普离开食堂,出了空军基地的铁丝网外墙后,他们没去城里,转而驶向新城的远端。路程很短,沃尔夫在一栋极为狭窄,就像前后只有一排房间并列组成的独栋房前停下车。已经有三辆吉普停在附近,还有几辆有烧柴引擎和小烟囱的德国欧宝汽车。几辆自行车拴在用水泥粘在石台阶上的一根铁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