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2/4页)

最后,诺里斯太太决定离开曼斯菲尔德,专心侍候她不幸的玛利亚;她们在另一个地方建立了一个家;在那个遥远而偏僻的地方,她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与人来往,可以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在那里,可想而知,她们的心情成了彼此折磨的根源。

诺里斯太太离开曼斯菲尔德,对托马斯爵士的安乐生活是一个必要的条件。他对她的看法,自他从安提瓜回来以后,便每况愈下;从那个时期起,他们一起从事的任何活动,他们的日常交往,他们做的事,他们的闲谈,照例都降低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终于相信,要不是时间使她失去了各种优点,便是他过高估计了她的理性,以前才会那么奇怪地容忍她的言谈举止。他觉得,她像随时困扰着他的灾祸,只有生命结束才能消失,因而更显得可怕;而且她似乎已成了他自身的一部分,他只能永远忍受。这样,能够摆脱她,实在是一大幸运;要是她没有留给他痛苦的回忆,他觉得那倒是咄咄怪事,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分不清好歹了。

在曼斯菲尔德,几乎没有人为她的离开感到惋惜。哪怕她最喜爱的人,也从来不会想念她;自从拉什沃思夫人私奔后,她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到处跟人过不去。不仅芬妮一个人为诺里斯姨妈流过泪,即使她走以后,大家想起她还不免心有余悸。

朱利娅比玛利亚幸运一些,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她的性情和处境较为有利,但主要还是由于那位姨妈对她不像对她姐姐那样宠爱,那样百依百顺,以致使她变得娇生惯养。她的才貌也较差。她一向认为她不如玛利亚。很自然,她的个性也随和一些;她虽然敏感,但较能控制自己,教育给她的危害也没有那么大,没有使她变得妄自尊大,不可一世。

她能够忍受亨利·克劳福德带给她的失望。她相信自己遭到了藐视,但在第一阵痛苦过去之后,她很快找到了一条合理的道路,不再想念他。在伦敦重新碰头之后,拉什沃思先生的家成了克劳福德先生的目标,但她采取了明智的态度,离开那里,趁这机会去拜访其他亲友,免得自己重蹈覆辙。这便是她去探望她的表亲的动机。耶茨先生根本与这事无关。她有时允许他向她献殷勤,但很少想到婚嫁的事。要是她姐姐的错误没有突然爆发,使她增加了对父亲和家庭的畏惧,认为那个变故造成的后果,必然会使她受到更大的限制,更严厉的训斥,以致匆匆决定要不顾一切,避免即将到来的可怕处境,那么耶茨先生也许永远没有成功的希望。她的私奔只是出于利己的恐怖心理,并无其他更坏的动机。她觉得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玛利亚的罪行导致了朱利娅的愚行。

早年的放浪生活和家中的恶劣榜样,使亨利·克劳福德走上了毁灭的道路,他长期以来沉湎在冷漠自负、胡作非为的生活中。只有一次,他无意之间得到了一个通向幸福的机会。这本来是他不配得到的,但要是他满足于取得一个可爱的少女的感情,珍惜他克服重重阻力后争取到的芬妮·普莱斯的尊敬和柔情,那么他完全有可能获得成功和幸福。他的爱情已经收到了一定效果。她对他的影响,也使他对她发生了一定影响。要是他应该得到的更多,那么毫无疑问,这更多是能够得到的;尤其是那桩婚姻成功以后,她的良心势必帮助他克服她初期的情绪,他们便可经常见面。只要他坚持下去,正直行事,他便必然会得到芬妮——在埃德蒙与玛丽成婚后不长的时期内,芬妮便会完全自愿地嫁给他。

要是他照他的打算,做他应该做的事,在他从朴次茅斯回来后,立刻前往埃弗林汉姆,他便可能决定他自己的幸福命运。但是他却被迫留下,参加弗莱泽太太的宴会;他陶醉在奉承声中,指望在那里遇到拉什沃思夫人。好奇和虚荣可以使人忘乎所以,眼前的乐趣对一颗从未为正义作过任何牺牲的心说来,也是太强大的诱惑;他决定推迟他的诺福克之行,认为写信可以达到同样目的,或者这次旅行并不重要。他见到了拉什沃思夫人,她对他冷若冰霜,他应该就此罢手,永远把她丢在脑后。但是他却为此痛苦,不能忍受这个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抛弃他;他必须征服这颗高傲的心,这种对他的怨恨。她是为了芬妮对他生气,他必须战胜它,使拉什沃思夫人重新成为对他温顺体贴的玛利亚·伯特伦。

在这种情绪中,他开始了进攻,靠他的坚持不懈,很快又在他们之间恢复了轻佻的亲昵关系,这限制了他的视线;她的谨慎虽然从愤怒开始,但可以挽救两人,现在他战胜了它,却发现她的感情比他想象的更强烈,他完全陷入了它的控制中。她爱他,他已无法从他公开承诺的爱情中退却,她太需要它了。虚荣已使他作茧自缚,他不能再用爱情作口实,也根本谈不到对她的表妹的忠诚了。向芬妮和伯特伦家隐瞒真相成了他的首要目的。为了拉什沃思夫人的名誉,也为了他自己的名誉,保守秘密都是最重要的。从里士满回来后,他打算不再与拉什沃思夫人见面。后来的一切都是她的轻率造成的,最后他只得与她出走,因为他无法可想,甚至在这么做的时候,他还在怀念芬妮;在忙乱的阴谋完全过去之后,他仍在想念她,不停地想念她;这不多的几个月教育了他,使他从对比中看到,芬妮性格的温柔,她的内心的纯洁,她的原则的美好,都是拉什沃思夫人万万比不上的。

据说,惩罚,耻辱的公开惩罚,会公正地对待一个人所犯的罪行;但我们知道,这不是社会为保护美德建立的一道屏障。在这个世界上,惩罚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公正;但为了免得把更公正的希望寄托在来世,我们不妨设想,像亨利·克劳福德这样一个有理智的人,由于这么报答别人的善意,这么破坏家庭的和睦生活,这么藐视最美好的、最珍贵的、最可爱的友谊,这么丢掉一个他理应爱的、也确实热烈爱过的女人,他必然会给自己招来不少的烦恼和悔恨,而烦恼有时不免上升为自我谴责,悔恨也会使他走上绝望的道路。

那些事损坏了两个家庭的关系,它们彼此疏远了,伯特伦家和格兰特家继续作为近邻住在一地,难免触景生情感到不快,正因为这样,格兰特家把外出的时间延长了几个月,幸好最后总算可以永远搬走了。格兰特博士通过他几乎已不抱希望的关系,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获得了一个职位,这使他既找到了离开曼斯菲尔德迁居伦敦的理由,又增加了收入,可以应付迁移的费用,真是一举数得,令走的人和留下的人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