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页)

克劳福德小姐对这些话无动于衷,漠不关心,没有回答什么。芬妮觉察到这点,便把思想拉回了她认为能引起兴趣的话题上。

“也许我的称赞听上去有些离题,但是格兰特太太在这方面表现的高雅情趣,确实令我钦佩。人行道的布局这么宁静单纯!没有过多的要求!”

“是的,”克劳福德小姐满不在乎地答道,“它与这类地方很相称。这里的人不需要宽广——我们私下谈谈,在我来到曼斯菲尔德以前,我从没想到,一个乡村牧师会对灌木林之类的东西发生兴趣。”

“看到这些常绿树这么茂盛,我非常高兴!”芬妮回答道。“我姨父的园丁总是说,这里的土壤比他家乡的好,从月桂树和各种常绿树的长势看,的确这样。常年绿油油的!多么美,多么可爱,多么惊人!我们想到这点,会对大自然的丰富多彩多么惊异!在有些国家中,我们知道,到处都是落叶树木,但我们的惊奇并不因而减少;同样的土壤,同样的阳光,它们培育的植物,在基本的生存法则方面却是千差万别的。你会认为这是我的狂想曲;但是每当我走到户外,尤其是我坐在户外的时候,我总会萌发这种诧异的感觉。我们的眼睛注视着自然界最普通的产物时,往往能为漫无边际的幻想找到养料。”

“老实说,”克劳福德小姐答道,“我只觉得,我有些像著名的首领在路易十四的宫廷中一样[1];我要宣称,在这片灌木林中,我发现的最大奇迹,便是看到我竟然出现在它中间。如果一年以前有人告诉我,这地方将成为我的家,我的生命将一月又一月地消耗在这里,我一定不相信!可如今我已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五个月!而且还是我一生中最安静的五个月。”

“我相信,对你来说是太安静了。”

“从理论上说,我也会觉得这样,但是,”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明亮了,“总的看来,我从没有过过比这更愉快的夏季。然而,”她带着沉思的神色,压低了嗓音又道,“很难说,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芬妮的心跳加快了,她觉得很不平静,无法再深入推测或追究什么了。但是克劳福德小姐马上又兴致勃勃地讲了下去:

“我发觉我对乡村生活已适应多了,它并不像我原先设想的那么枯燥。我甚至想,哪怕再在乡下住上半年也无所谓,在某些情况下还会非常愉快。一幢中等大小的漂亮住宅,与亲友来往又十分方便,可以不断与他们聚会;不仅博得附近上层社会的尊敬,在当地生活中发挥的领导作用,也许甚至会超过那些更富裕的人家;除了与这些人友好相处,不时进行些娱乐活动以外,便是与你最亲爱的人促膝谈心。在这样一幅图画中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是吗,普莱斯小姐?拉什沃思先生的那位新夫人,如果建立这样一个家庭,那是谁也不应该妒忌的。”芬妮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插了一句:“妒忌拉什沃思太太!”“算了,算了,我们对拉什沃思太太过于严厉是不应该的,我相信她还会带给我们许多欢乐,许多丰富多彩的时光。也许明年,我们大家又会再欢聚在索瑟敦。伯特伦小姐缔结的这门亲事是大家的幸福,因为拉什沃思先生这位新夫人的最大乐趣,便是家中经常宾朋满座,一再举办当地最盛大的舞会。”

芬妮没有作声;克劳福德小姐沉浸在思索中,过了不多几分钟,蓦地抬起头来喊道:“啊,他在那儿!”但她讲的不是拉什沃思先生,而是埃德蒙,他似乎正跟着格兰特太太朝她们走来。“这是我的姐姐和伯特伦先生。我非常高兴,你的大表哥走了,现在他又可称作伯特伦先生了。埃德蒙·伯特伦先生这称呼太正规,太可怜,太像个小兄弟,我讨厌它。”

“我们的感觉多么不同!”芬妮喊道。“在我听来,伯特伦先生这声音多么阴冷,毫无意义,完全缺乏热情或性格。它只是表示这是一位绅士,如此而已。但是埃德蒙这名字显得高尚。它是英勇和荣誉的名字——国王、亲王和骑士的名字,带有骑士精神和强烈感情的气息。”

“你认为名字本身有好坏,这看法我同意,埃德蒙勋爵或埃德蒙爵士便很好听;但是得消灭先生这称呼,把它打入冷宫——埃德蒙先生与约翰先生或托马斯先生一样毫无意义。好啦,我们是不是去找他们,免得他们大发议论,说什么这种天气坐在户外有害无益等等?”

埃德蒙遇见她们特别高兴,自从他怀着非常喜悦的心情,听到她们相互增进友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们在一起。他所喜爱的这两个人的友谊的增长,完全符合他的愿望;应该说,从情人的角度看,这是值得称赞的,这表明他绝对没有把芬妮看作这种友谊的唯一得益者,甚至主要得益者。

“好啦,”克劳福德小姐说,“你是不是又要责备我们不够谨慎了?你以为我们坐在这里只是为了听你发表高见,让你要求我们不再这么做?”

“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坐在这里,”埃德蒙说,“也许我会提出责备,但是当你们一起做错事时,我大多可以不予理会。”

“她们不可能坐得很久,”格兰特太太说道,“因为我上楼取围巾时,从楼梯窗口看到过她们,那时她们还在散步。”

“确实,”埃德蒙补充道,“天气这么暖和,你们在这儿坐几分钟,这是算不得不谨慎的。我们的天气不能老是靠日历来判断;有时在十一月我们可以比在五月享有更大的灵活性。”

“照我看,”克劳福德小姐大声说,“你们是我遇到过的最令人扫兴、最缺乏同情的那种朋友中的两个!这件事根本不用你们担心。你们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感到不舒服,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觉得冷!但我早已明白,伯特伦先生是最不容易说服的一个人,任何小小的举动违背了常情,便会遭到他的非议,使一个女人受不了。我从一开始就对他不抱希望,但是你,格兰特太太,我的姐姐,我的亲姐姐,我想我有权利向你提出抗议。”

“不要自以为是,亲爱的玛丽。你要说服我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我有我要操心的事,但那完全在另一方面;如果我能改变天气,我得叫凛冽的东风整天吹在你们身上,但这里有些树木,罗伯特还不想动它们,因为现在夜间这么暖和;要不是这样,天气便会突然改变,严寒便会立刻降临,袭击所有的人(至少罗伯特),我也会失去每一个人。现在更糟的是,厨师刚才告诉我,火鸡肉至多保存到明天,这样我必须等到星期日才能宰它,因为我知道,格兰特博士在星期日劳累了一天以后,特别爱吃它。这都是我得操心的事,以致我觉得天气的变化莫测是最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