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听了这消息,伊莎贝拉松了一大口气,爱玛为了她父亲的缘故,也同样感到高兴。在这个问题上,她那容易紧张的父亲也马上尽可能地安下心来。可是,只要他还在伦多尔斯,他那被激起的惊恐就不可能平静到让他感到自在。现在,回家已经不存在危险了,他感到满意,可还是没有什么保证能使他相信留下来是安全的。当别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提建议的时候,奈特利先生和爱玛三言两语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就是:

“你父亲留在这儿不放心;那你们干吗不走呢?”

“如果别人都准备好了,我是不成问题的。”

“要我打铃吗?”

“行,你打吧。”

铃打过了,两辆马车接到了通知。隔了不多几分钟,爱玛希望看到一个讨厌的伙伴能回到他自己家去清醒和冷静下来,而另一个在作了这次艰苦的访问以后,能重新平静和高兴起来。

马车来了;伍德豪斯先生由奈特利先生和威斯顿先生小心地扶上他自己的马车。在这种场合大家总是第一个照料他。他看到还在下雪,发现夜色比他预料的还要暗得多,不由得又惊恐起来。这可不是那两个人当中哪一个说几句话就能阻止得了的。“我担心这趟赶车十分艰难。我担心可怜的伊莎贝拉会不高兴。而可怜的爱玛又在后面的车上。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我们一定得尽可能在一起。”于是吩咐了詹姆斯,叫他走得很慢,等另一辆车来。

伊莎贝拉紧跟着她父亲进了马车。约翰·奈特利忘了他不是坐他们这一辆的,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妻子后面上了车。这一来,爱玛就由埃尔顿先生护送和跟随着进了第二辆马车。这时候她才发现车门要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关在马车里,让他们作一次tête-à-tête[1]的旅行了。这事情如果发生在这一天的猜疑之前,那她就一刻也不会感到尴尬,反而会觉得是一种乐趣;她可以跟他谈哈丽埃特,四分之三英里的路会只像是四分之一英里那么短。可是现在,她宁可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她相信,他喝威斯顿先生的佳酿喝得太多,肯定会胡言乱语。

为了用自己的态度来尽量约束他,她马上准备极其平静和庄重地来谈论谈论天气和夜晚。可是她刚开口,他们刚走出大门,刚跟上另一辆马车,她就发现她的话题被打断——她的手被抓住——她没法不听他讲话,埃尔顿先生竟然真的向她疯狂地求爱了。他充分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倾吐那一定早已众所周知的感情,期望——担心——崇拜——要是她拒绝,他就准备去死。他以为自己那热烈的依恋、绝无仅有的爱情和没有先例的爱慕肯定会收到效果。总之,他坚决要她尽快地郑重接受。情况确实如此。埃尔顿先生,哈丽埃特的情人,居然并不犹豫——并不道歉——也并不露出多少明显的羞怯,就自称是她的情人。她制止他,可是没用;他偏要讲下去,把话统统讲出来了。她尽管生气,但是由于当时的一个想法,她在说话时还是决心克制住了自己。她觉得这种蠢事一半是酒醉引起的,因此有可能只是暂时的。于是,她认为最好用半认真半开玩笑来对待他的半醒半醉,她就这样回答他:

“我非常惊讶,埃尔顿先生。这话是对我说的!你忘乎所以了,你把我误认为我的朋友了;你要带什么口信给史密斯小姐,我将乐意递送;可是请别再向我说这种话了。”

“史密斯小姐!——带信给史密斯小姐!她算得了什么!”他重复她的话,语气那样肯定,装腔作势的惊讶中流露出那样的自负,她不能不迅速作出答复:

“埃尔顿先生,这种行为太奇怪了!我只能这样解释:你疯了,不然的话,你绝不可能这样跟我说话或者这样谈论哈丽埃特。快管住自己,别再说了,我会尽量忘掉它。”

可是埃尔顿先生喝的酒只够使他兴高采烈,还不够使他精神错乱。他完全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拼命抗辩,说她这样猜疑是伤人的。他还提了提,他对她的朋友史密斯小姐是尊敬的。不过他也承认,她提起史密斯小姐使他感到惊异。接着他又拾起自己的爱慕这个话题,而且急于要她给一个有利的回答。

她越是认为他没喝醉,就越是认为他不忠,而且放肆;她也就不顾什么礼貌了,只是回答说:

“我再也不可能怀疑了。你已经说得太清楚了。埃尔顿先生,我的惊讶远远不是我所能用言语表达的。上个月我亲眼看到你那样对待史密斯小姐——我每天看见你向她献殷勤——现在你却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这是朝三暮四,真的,我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事!相信我,先生,你这样向我表白,我不会,我绝不会感到高兴。”

“天哪!”埃尔顿先生大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史密斯小姐!我有生以来还从没想到过史密斯小姐——除了把她看做你的朋友以外,从没向她献过殷勤;除了作为你的朋友以外,她是死还是活,我从没关心过。要是她想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是她自己单相思想错了,我非常抱歉——非常非常抱歉。不过,史密斯小姐,真的!啊!伍德豪斯小姐!有伍德豪斯小姐在身边,谁还会想到史密斯小姐!不,用我的名誉来保证,这里面没有什么朝三暮四。我想到的只是你。我抗议,我从没对任何别人献过一丁点儿殷勤。过去的那好几个星期里,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或者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有一个意图,那就是表白我对你的崇拜。对这一点,你不可能真正地怀疑,当真地怀疑。不!”他用讨好的口气说,“我肯定你已经看清我,理解我了。”

爱玛听了这番话,心里是什么感觉,在她所有的不快心情中哪一种最强烈,这是不可能讲清楚的。她气得一时连话都答不上来。两分钟的沉默尽够使埃尔顿先生变得更加乐观,他再次握住她的手,高兴地嚷了起来:

“可爱的伍德豪斯小姐!允许我解释这个有趣的沉默吧。那是承认你早就理解我了。”

“不,先生,”爱玛大声说道,“不是这个。决不是早就理解了你。在这以前,我完全误解了你的看法。至于我自己,看到你这样做了感情的俘虏,我非常遗憾。——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你爱上我的朋友哈丽埃特——你追求她(看起来是追求),使我十分高兴,我一直真心诚意地希望你成功。可是,我要是想到把你吸引到哈特菲尔德来的不是她,那我一定会认为,你这样经常来访,是判断错误。难道要我相信,你从来没有想特别向史密斯小姐自我推荐吗?——要我相信,你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