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欢节的殉道者(第4/10页)

艾米莱知道自己玩过的那些恐吓游戏其实很下贱,一种堕落的危险游戏。现在面对的才是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那就是他自己,一个恶行的施行者。很简单,这是一项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完成的任务。

他是恶魔的化身,这个想法彻底击垮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其实就是恶魔。他太寄期望于自己的第三次了。

他背叛了他的神,也背叛了他自己,背叛了所有人。他已经邪恶得无可救药,他是一个被扔进废品堆里的次品。

艾米莱在摆弄绳索,心里清楚自己的困境所包含的必然性。他想做一个套索,但双手颤抖不停,绳子不听手指的指挥。或许是他的手指在逃避绳子包含的真相?对自己说他从来就不善于打绳结。

一小时后,众人回到原地,艾米莱正蹲在那棵大树下,双手抱膝左右摇晃着。他的裤子已被自己的排泄物浸湿了。

真相的披露

踏进猪舍时,西娃娜并没有做好接受猪舍里真相的准备。她只身一人,经过那棵老酸苹果树时,注意到了树枝上冒出了绿色的嫩芽。

出于对隐私的尊重,她隔着猪舍的木栅门喊了几声“弗朗西斯卡”。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迈下猪舍台阶时,她摔倒了。她趴在地上,让眼睛适应着房间里的黑暗。房间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弗朗西斯卡的壁画。当看见从派兹托索屁眼里伸出来的酒瓶时,她捂住嘴笑了。

那个骑在胖面包匠身上的女人只能是她了。弗朗西斯卡是怎么看她的?眼睛往上翻,脸部因满足而扭曲变形。画中一头被称作阿马莱托的公羊让她忘记了自己在画中的角色,特别是有人在用一种创新的方式为它挤奶。注满精囊,她心想,同时为自己的亵渎深感不安。

她注意到对面墙壁上的另一幅画,一个小女孩的面庞,同时也是一轮明月。月光照进旧教堂,照亮了圣坛。一个年轻女子背对我们躺在上面,所以我们看不见她的脸。一个神态迷狂的牧师一只手举着一个酒瓶,另一只手中的酒杯在往下滴血。弗朗西斯卡的一个黑色卵巢被深深印在了墙上,就好像本该放置在那里的十字架被一个更加残酷的象征物取代了。

西娃娜有点儿想吐,她转身离开了猪舍。

她听见房子边上的花园里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从她站立的地方,她只能看见远处教堂的尖塔。

她听到一阵钟声。是殉道者出世的美妙音乐,还是报应如锈迹斑斑的沉默之斧般划过天空?

《旧约》时代

苉雅走进派兹托索的卧室时,意外地觉得自己的意图难以理喻。她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被褥,等待被褥烧着的过程中,她的心怦怦乱跳。

火苗忽闪忽现。艾米莱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她捡起来看了看,上面是一条艾米莱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下的警句:“上帝创造了狗,而魔鬼创造了跳蚤。”这一行字被划掉了,边上加了另外一句话:“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恶魔,只不过是善良被逐渐去除,直到点滴无存。圣徒奥古斯丁。”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艾米莱房间里的霉味刺激着她的鼻子。火焰还未成形,她把纸团投进微弱的火苗中。

火烧着了,棉布燃烧起来。苉雅冷静地把被褥堆放在床的中央。她又把艾米莱的座椅放到床上面,高兴地看着椅腿被火烧着。火苗往下蔓延,烧着了腐烂的床垫。浓烟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退到了走道里,确信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大火将蔓延开来并最终吞没整座房屋,但是,她喃喃自语道,大火烧不掉他留给人们的记忆。当一个人过于堕落,人们会在他死后把他睡过的床一并烧掉。

火焰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让苉雅担心起自己的安全。她从后门走出去,看见羽毛一样轻柔的烟雾在升腾,消失。

苉雅来到花园里那一小群人中,准备迎接那里上演的一幕。艾米莱蹲在地上,他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除非可以把呜呜的哭号算作一种原始的表达。

她看见科斯塔递给吉安尼一把生了锈的斧头,看见吉安尼握紧斧柄时颤抖的下巴。他在眨眼皮。苉雅被某种奇怪的敬畏感震撼了,那或许只是一种冷漠?

艾米莱在哭泣。苉雅的鼻孔里还残留有烟味。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除了眼前这件可怕的事情,大家把其他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吉安尼的脸像死人一样惨白。他看起来像一个面包鬼魂,双手惨白。一个不健康、不受欢迎的幽灵。看见吉安尼缓慢地把斧头举过头顶,艾米莱尖叫起来。这个古老的仪式,被人们一次一次地重复着。残酷的屠夫高举斧头,斧子的头在人们眼中越来越大,在艾米莱的眼中就更大了。

很难说谁更受折磨,艾米莱还是吉安尼。

吉安尼畏缩了,他把斧头丢到地上。当发现生活还像《旧约》时代那样残暴时,内心的震惊和恐惧是无法克服的。

吉安尼看着艾米莱,就知道他的舌头在焦虑中抽动,面包铺里的艾米莱,在做决定时表现出来的恐慌。膀波罗尼还是坎诺利?坎诺利还是膀波罗尼?

简直无法面对艾米莱的可怜相。吉安尼把斧头丢到地上,同时听到了一声粗重的喷气。艾米莱被再次吓出屎来。吉安尼觉得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杀死一个人,他曾有过的决心荡然无存了。奇怪的是这个短暂的停顿让我们都松了口气。科斯塔捡起斧头,把斧头再次塞进吉安尼手里。这个动作包含的终结性立刻让我们感到愉悦,同时也让我们更加困惑了。

要是再犹豫不决就愚蠢到家了,苉雅心想,自忖是否要把斧子从他手里拿过来。也许这是一件该让女人去做的事情。女人在面对这样的败类,决定他们生死的时候更狠得下心来。她的冥想被那个决定性一刻的来临打断了,只见吉安尼咽下一口唾沫,带着屈从的神情,把斧头高高举起,朝着艾米莱的头颅猛劈下去。苉雅转过头去。正义终于得以伸张,她自言自语道。是正义吗?真的得以伸张了吗?有些事情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后,她变得更加困惑了。

她闭上眼睛,想做个祷告,但发现竟然无法开口。主啊,宽恕我狂暴不安的灵魂吧。这算是祷告吗?在当前的情况下,它必须是。吉安尼高举斧头的形象已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在她的眼中,吉安尼还会是昨天那个和蔼可亲的面包匠吗?还是被永远定格成一个把斧头高举过头顶的肥胖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