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童年即将结束(第4/9页)

众人安静地坐着,艾米莱扑通一声摔倒在讲坛上,她寻思着是否要上前施以救助,但是没有一个人起身。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转身走进教堂漆黑的地下室。令人尴尬的沉默。大家尴尬地离开了教堂,目光互相躲闪。他们曾一起哭泣,眼睛像派兹托索一样通红狂暴。她有一股冲动,想上前和科斯塔搭话,捏一捏他的手,但她没那么做。她克制住自己,朝家走去。路上,她感到艾米莱那个被割掉头颅的圣母就行走在她身边,或者和她融为了一体。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倾,步伐在加快。她必须去尝试一些新东西,必须把它记录下来,这个无头女子的形象,她的头颅就放在她提着的篮子里。

猪舍里很暗,进去后她感到一阵阴冷,对她来说,从窗户射入的模模糊糊的光线已经足够亮了。她没有停顿,如果停下来,就无法继续了。她走到离门最远的那面墙跟前,开始往上面抹泥巴。她喜欢泥土在手指间的真实感受,还有钻进鼻子里的泥土气息。她希望泥土能黏在墙上,想着泥巴或许能变成水泥,这样她就能做一个与真人一样大甚至比真人还要大的肖像。她转向一堆烧焦的木条和焦炭,捡起最大的那一根,与其说是根木条不如说是段原木,要用两只手才拿得住。

她先从脖子那里开始画,她在墙上又擦又刮,领口、胸部和肚子渐渐显露出来了,然后是胳膊和一个圆篮子。脸部需要精致一些,她捡起一块小焦炭,感觉像是一块烧焦了的岩石。她飞快地画出眼睛、鼻子和嘴,随后又添上一条伸出来的舌头。画笔回到身体上,勾画出奶头,还有她“猪舍圣母”小奶子下方的阴影。她对腿不感兴趣,所以人物的下肢被截掉了。她再用细腻的笔触绘出阴唇和阴毛,终于竣工了。

退回到窝棚的中间,她能感到自己激烈的脉搏,心脏在吃力地跳动,她有点儿惊讶,从来没想到画画会是个体力活儿。她想要喘气。

篮子里的某样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或许是那以奇怪的方式上扬的眉毛,或许是那条伸出来的舌头,她感到不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认同感——她从墙上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她自己,尽管她知道那个女人是一个重要人物而不是她本人。随之而来的是悲伤,也可能是愤怒,或者只是一种疲乏?想哭的愿望很强烈,她放弃了抵抗,瘫倒在地上,边哭边抓着地上的泥土。哭劲儿过去后她坐了起来,眼睛湿湿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心想。今天肯定是个哭泣的日子。

她的目光回到墙上的画像上。这个女人的某个方面,可能是她表现出来的力量,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她甚至都有点儿高兴了。

一个小细节

艾米莱头痛难熬,他只好在黑暗中躺在床上喝酒,努力不去想那个来自眼睛后面并占据了他所有注意力的钝痛。试图忘却疼痛的结果是对疼痛知觉的放大。

看着自己充血的眼球和发紫的眼眶,艾米莱感到一阵绝望。他无法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公共场合。他羞愧难当。

他曾经坚信那场关于无头圣母显灵的布道能够提升他的地位。结果事与愿违,他让自己出了丑,贬低了那个显灵。

也许是他误解了圣母的行为。她真的说了上帝这次要一个女孩吗?

他倍感自己急需着手一些诠释性的冒险。尽管意识到自己是个卑劣的家伙,他还是盼望着出现奇迹。

我自己最大的奇迹将会是什么?他自问道。尽量挽回一点温暖人性的外表,封自己为圣人,如果别人不这么做的话。

他觉得自己被曾见到的无头圣母抛弃了,有点儿愤愤不平。巨大的敌意在他身上聚集,他为此感到高兴。这消除了他的空虚感,让他沉着镇定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理论道,有仇恨,有怒气,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人,他顿时充满敌意,为什么他们都是好人而就他不是呢?为什么一个人完美无缺,而另一个人却暴躁易怒?这显然是一个概念上的意外。这个推断给了他一点安慰,不过是以一种不平衡的方式。

做那个关于圣母显灵的布道时,有一个小细节艾米莱没有透露给大家。上帝需要你的种子,她曾对他说,你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他中彩了,被上帝做了记号。他曾为此吓得发抖,连一次早泄都无法完成,更不用说体外射精了。他颤抖的狂喜里没有一点性愉悦的成分,只是到了后来,当再次回忆起此事,他才感到了一种渴望。

他希望再获得一次到达高潮的机会,并且,可能的话,他还想到达两次,在布道的过程中完成。

但他一直在担惊受怕,事实上,他甚至连一次小小的勃起都无法维持很久。艾米莱躺在黑暗里,询问自己那些关于醒着时候的生活的平常问题。他是“那一个”吗?如果是的话,又是“哪一个”呢?

瘀青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很恐怖,变了形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消肿,但颜色已褪成紫黄色,他看上去像是……和魔鬼一起手淫了一整夜?当然不是了。这是他把手指戳向眼眶的结果。幸亏没戳到眼珠,至少他还能看见,尽管脸上那两只黑眼珠让他的面目十分恐怖。

苉雅的新灾难

苉雅决定外出散步。

外面阳光明媚,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浑身都暖洋洋的。她感到幸福,她和科斯塔度过的那一晚让她有种彻底解放的感觉。他是个害羞的男人,她想,话一点儿不多。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往回走,生怕他来了会扑个空。当然,这是往好的方面想。

如果我回家等他,她对自己说,我敢肯定他不会来;如果我待在外面,他也许会在我赶回家之前就来过又走掉了。

她没走多远,醒来时感到的疲乏还在。今晚她还有一场演出,她真有力量去完成吗?

她只走到了拐角处,那儿有一座小楼梯,阳光洒在台阶上。她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看着三只棕色的小鸟在鹅卵石堆里跳跃啄食。她闭上眼睛,枕着冰凉的石头台阶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已经移开了,准确地说是地球蹑手蹑脚地挪过步了,她在阴影里醒来,感到一阵透骨的冰凉。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无法把全身的重量放在一条腿上了。

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发现自己所处的困境有点儿好笑,她琢磨着怎样才能走回家。

我真该带上一根拐棍,她轻声嘀咕道,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沮丧。她动不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涌起一股自怜的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