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第2/5页)

“你知道电子阅读器哪一点好吗?”阿米莉娅问。

“不知道,‘乐观派女士’,”A.J.说,“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嗯,对于我们中间那些其丈夫越来越远视的人来说,我在这里就不点名字了;对于我们中间那些其丈夫正在迅速步入中年且视力下降的人来说;对于我们中间那些其伴侣是可悲的中年男人……”

“说重点,艾米!”

“电子阅读器可以让这些运气糟透的人想把正文放多大就放多大。”

A.J.一言不发。

阿米莉娅放下书,得意地微笑着看着丈夫,然而等她再留意去看,那一位已经呆住了。A.J.正遭受他的间歇性发作。这些发作让阿米莉娅感到不安,虽然她提醒自己不用担心。

过了一分钟半的时间,A.J.恢复过来。“我一直有点远视,”他说,“这跟步入中年无关。”

她用纸巾擦去他嘴角的口水。

“天哪,我刚才失去意识了吗?”A.J.问。

“是的。”

他从阿米莉娅手里抓过纸巾。他不是喜欢被人如此照顾的那种人。“有多久?”

“大约有九十秒,我想。”阿米莉娅顿了一下,“时间过长还是正常?”

“也许有点久,但从根本上说来是正常的。”

“你觉得要去检查一下吗?”

“不。”A.J.说。“你知道从我还是少孩时起就会这样。”

“少孩?”她问。

“小孩。我说什么了?”A.J.下床朝卫生间走去,阿米莉娅跟着他。“拜托,艾米,给我点空间。”

“我不想给你空间。”她说。

“好吧。”

“我想让你去看医生。感恩节以来已经发作三次了。”

A.J.摇摇头。“我的健康保险很垃圾,亲爱的艾米。不管怎样,罗森医生会说跟我多年以来的毛病一模一样。我会在三月份年度体检时去看医生,像一贯的那样。”

阿米莉娅进了卫生间。“也许罗森医生会给你开点新药?”她挤到他和卫生间镜子之间,把她大大的屁股放到新的双洗手池台面上,那是他们上个月才安装的。“你很重要,A.J.。”

“我又不是什么总统呢。”他回答道。

“你是玛雅的爸爸,是我生命中的爱人,还是这个社区的文化传播者。”

A.J.翻翻眼珠子,然后吻住“乐观派女士”阿米莉娅的嘴。

圣诞节和新年都过去了;A.J.的母亲愉快地回了亚利桑那州;玛雅又去上学了;阿米莉娅也回去工作了。A.J.想,节日假期真正的礼物,是它有结束之时。他喜欢按部就班,喜欢早上做早餐,喜欢跑步去上班。

他穿上跑步的衣服,应付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把束发带一下子拉到耳朵后面,把背包带扣好,准备跑步去书店。现在他不再住在书店上面,他的跑步路线跟他以前的跑步路线方向相反,所谓以前,包括妮可还活着、玛雅还很小和他跟阿米莉娅结婚后的头几年。

他跑过了伊斯梅家的房子,以前她跟丹尼尔住在那里,现在跟兰比亚斯一起住,真是不可思议。他也跑过了丹尼尔丧命的地点。他跑过了以前的舞蹈房。那位舞蹈老师叫什么名字?他知道她前不久搬去了加利福尼亚,舞蹈房那里没人。他想知道以后谁会来教艾丽丝岛的小姑娘们跳舞呢?他跑过了玛雅的小学,跑过了她的初中,跑过了她的高中。高中。她有了个男朋友,那个姓弗内斯的男孩会写东西。他听到他们整天都在争论。他抄近路穿过一块田野,快要穿过去到达威金斯船长街时,他失去了知觉。

当时室外只有零下五六摄氏度。他醒来时,手部挨着冰的地方变青了。

他站起来,在外套上捂热双手。他从来没有在跑步时昏厥过去。

“奥伦斯卡夫人。”他说。

罗森医生给他作了全面检查。相对他的年龄而言,A.J.挺健康的,但是他的眼睛有点奇怪之处,让医生停了下来。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她问。

“嗯……也许只是变老了,但是最近我好像时不时就会有口误。”

“口误?”她说。

“我能意识到,没那么严重,可我偶尔会把一个词说成别的,例如把‘小孩’说成‘少孩’。还有上个星期,我把《愤怒的葡萄》说成了《垃圾葡萄柚》。显然,这样会给我的工作带来一些问题。我相当确信我当时说的话没错。我妻子觉得也许有抗发作的药物能管点用?”

“失语症,”她说,“我不喜欢这个词的发音。”鉴于A.J.的发病史,医生决定送他去波士顿的一位脑科专家那里。

“莫莉怎么样?”为了转移话题,A.J.问。到现在,这个莽撞无礼的女店员为他打工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她刚刚被录取到……”这位医生说了个写作项目的名称,但是A.J.没有认真听。他在想着自己的大脑。他觉得这挺怪,他得使用也许有问题的东西来考虑有问题的东西。“……觉得自己就要写出伟大的美国长篇小说了。我想我要怪到妮可和你的头上。”医生说。

“全责。”A.J.说。

多形性胶质母细胞瘤。

“你介意帮我写下来吗?”A.J.问道。这次约诊,他是一个人来的。在确定病情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想之后上谷歌搜索一下。”

这种肿瘤极为罕见,马萨诸塞州总医院的肿瘤学家从未见到过一个病例,除了在学术出版物和电视剧《实习医生格蕾》中。

“出版物中提到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A.J.问。

“死了。活了两年。”那位肿瘤学家说。

“那两年过得好吗?”

“我会说第一年挺好。”

A.J.想再听听另一种意见。“电视剧里呢?”

肿瘤学家哈哈笑了,像链锯一般喧嚣的笑声,成为房间里最响亮的声音。瞧瞧,肿瘤,还能令人捧腹。“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根据晚间肥皂剧来进行预测,费克里先生。”

“怎么了?”

“我相信病人做了手术,活了一两集,认为自己没有危险了,就向他当医生的女朋友求婚。后来显然是心脏病发作,跟脑瘤毫无关系,下一集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