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营的幸运儿》(第2/8页)

跑到最后开始下雪了。他不想把泥巴带进室内,就在前廊脱下跑步鞋。他倚在前门上,门一下子开了。他知道自己没锁门,但他确信自己没有就这样把门开着。他打开灯,好像全都挺正常,收款机也不像有人动过。大概是风把门吹开了。他关了灯,快上楼梯时听到一声哭声,就像鸟叫那么尖锐。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

A.J.再次把灯打开,走回门口那里,然后把书店里的每条过道都来回走了一遍。他来到最后一排,那里是存书很少的儿童及青少年图书区。一个小孩坐在地板上,把书店里唯一一本《野兽家园》[30](这是小岛书店肯屈尊进货的少数几本绘本之一)放在腿上,翻开到一半的地方。这是个大宝宝了,A.J.想。不是个新生儿。A.J.无法准确估出年龄,因为除了他自己,他私底下从不认识任何小孩。他在家里排行最小,也不用说他跟妮可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小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滑雪衫,一头淡褐色头发非常卷曲,眼睛是深蓝色的,皮肤是棕褐色,比A.J.自己的皮肤颜色要浅一点。小家伙长得相当漂亮。

“你到底是谁?”A.J.问那个小孩。

不知何故,她不再哭了,而是对他微笑。“玛雅。”她回答。

这个问题容易,A.J.想。“你几岁了?”他问。

玛雅伸出两个手指。

“你两岁?”

玛雅又露出微笑,然后朝他伸出胳膊。

“你的妈咪呢?”

玛雅哭了起来。她一直朝A.J.伸着胳膊。因为看不到自己还有别的什么选择,A.J.把她抱了起来。她至少有一箱二十四本精装书那样重,重得能让他闪了腰。那个小孩搂着他的脖子,A.J.注意到她身上很好闻,像是爽身粉和婴儿油的气味。显然,这不是个被疏于照顾或者受虐待的幼儿。她对人友好,穿得漂亮,期待——不,是要求——关爱。当然,这个包裹的主人随时会回来,还会作出一番完全站得住脚的解释。比如说车坏了,要么那位妈妈突然食物中毒。他以后要重新考虑自己不锁门的做法。他只想到可能会有人偷东西,却没想到可能会有人留下什么东西。

她把他搂得更紧了。越过她的肩膀,A.J.注意到地板上有个艾摩娃娃[31],它乱蓬蓬的红色前胸上用一枚安全别针别着一张纸条。他把孩子放下,拿起了艾摩,A.J.一直讨厌这个角色,因为它显得太穷了。

“艾摩!”玛雅说。

“对,”A.J.说,“艾摩。”他取下纸条,把娃娃递给那个小孩。纸条上写着:

致这家书店的店主:

这是玛雅,她两岁零一个月大。她很聪明,对于她的岁数来说,特别会讲话,是个可爱的好女孩。我想让她长大后爱读书,想让她在一个有书本的地方长大,周围是关心这些事物的人。我很爱她,但是我没法再照顾她。她的父亲无法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我也没有一个可以帮上忙的家庭。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玛雅的妈妈

见鬼,A.J.想。

玛雅又哭了。

他抱起那个孩子。她的尿布湿透了。A.J.这辈子还从没换过尿布,不过他在包装礼品方面还算熟练。妮可还在世时,小岛书店圣诞节时会为顾客免费包装礼物,他想换尿布和礼物包装肯定具有相通之道。孩子身旁有个袋子,A.J.真心希望那里面装的是尿布。谢天谢地,还真是。他在书店地板上为那个小孩换尿布,同时尽量不把地毯弄脏,也不去多看她的私处。整个过程花了二十分钟。小孩比书本好动,形状也不像书那么方便。玛雅仰着头、噘着嘴、皱着鼻子看着他。

A.J.道歉:“对不起,玛雅,可是说实在的,这对我也不算是件多愉快的事。你早点别拉在身上,我们就可以早点结束。”

“对不起。”她说。A.J.马上感觉有点糟糕。

“不,是我对不起。我对这种事一窍不通。我是个笨蛋。”

“笨蛋!”她重复了一遍,接着咯咯笑了。

A.J.又穿上跑步鞋,然后抱起那个小孩,带上那个袋子还有纸条,朝警察局走去。

当然,兰比亚斯警长那天夜里值班。此人似乎命中注定要见证A.J.生活中所有的重要时刻。A.J.把孩子给这位警官看。“有人把这留在书店里。”A.J.悄声说,好不吵醒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的玛雅。

兰比亚斯的甜甜圈正吃到一半,他尽量掩饰这个动作,因为再一次撞见A.J.,让他感到尴尬。兰比亚斯咀嚼完后,极不专业地对A.J.说:“噢,长得像你。”

“这不是我的孩子。”A.J.继续悄声说。

“是谁的?”

“一位顾客的,我想。”A.J.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递给兰比亚斯。

“哦,哇,”兰比亚斯说,“那位妈妈把她留给你了。”玛雅睁开眼对兰比亚斯微笑。“可爱的小家伙,不是吗?”兰比亚斯朝她俯下身,她抓住了他的胡子。“谁抓住了我的胡子?”兰比亚斯用可笑的童稚声音说,“谁偷了我的胡子?”

“兰比亚斯警长,我觉得你对此事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关心。”

兰比亚斯清清喉咙,站直了身子。“好吧,这么说吧。现在是星期五晚上九点钟,我会给儿童与家庭服务局打个电话,可是现在下雪,又是周末,再考虑到渡轮的班次,恐怕没有谁能赶过来,最早也得到星期一吧。我们会努力去找孩子的妈妈,还有她的爸爸,万一有人在找这个小淘气鬼呢。”

“玛雅。”玛雅说。

“你叫这个名字吗?”兰比亚斯用童稚的声音说,“这是个好名字。”兰比亚斯又清清喉咙,“得有人周末带这个孩子。我,以及另外几个警察可以轮流在这儿照看,要么——”

“不,没事,”A.J.说,“让小孩一直待在警察局好像不太合适。”

“你知道怎么带孩子吗?”兰比亚斯问。

“只是一个周末而已,能有多难?我会打电话给我的妻姐。有什么她也不知道的,我会上谷歌搜索。”

“谷歌。”孩子说。

“谷歌!那可是个很大的词,嗯哼。”兰比亚斯说,“好吧,我星期一会去你那里看看情况如何。世界真有趣,对吧?有人偷了你一本书,还有人给你留了一个孩子。”

“哈。”A.J.说。

他们一回到住处,玛雅就扯开嗓门纵情大哭,哭声介于除夕夜派对喇叭和火警报警器之间。A.J.估摸着她是饿了,但是对于该喂两岁零一个月的小孩吃什么,他毫无头绪。他把她的嘴唇拉开,看她有没有长牙。她有,而且想用牙咬他。他在谷歌上搜索了这个问题:“我该喂两岁零一个月大的孩子吃什么?”搜出的答案大多是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父母吃什么,他们就能吃什么。谷歌所不知道的是,A.J.吃的食物大部分都让人恶心。他的冰箱里放着各种各样冷冻食品,很多还是辣的。他打电话向伊斯梅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