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罩衣“怪物”

当我来到手术室时,看见西格的手术台上躺着一只老而弱的狗,他正在抚摸它的头。

“吉米,我要你把这只狗送到葛瑞尔大夫那儿去,他是巴村的兽医。这只狗的主人从前住在巴村,他一直给它看病。现在它有膀胱结石,需要开刀,我想最好请他做这件事。他是一个气量很窄的人,我不愿意惹他。”

“哦,我听说过这个人。”

“他有些从学校派来见习的学生,可是他对那些学生坏极了,所以人们都知道他。你越快把它送去越好。你看他动完手术后,再把它带回来。不过,你得小心点,别得罪他,不然的话,他会向你报复,给你苦头吃的。”

当我看见葛瑞尔时,我立刻就联想到威士忌酒!他的眼睛水汪汪,大鼻子上红得发紫的血管彼此纵横交叉,两颊斑斑点点。除此外,他的态度自大而且傲慢。

他看见我,什么客气话也不肯浪费,立刻把狗从我怀中抢过去,然后指指侍立在一旁的一个见习生,对我说:“这是克林顿,他是最后一年的学生。你看看咱们这一行里是不是也来了些油头粉面的家伙?”

我自然没有答话。当他给狗动手术时,他老是时时刻刻地给那个学生气受。我为了要转变话题,于是问克林顿什么时候回学校去。

“下礼拜一。”他回答。

“哼!不过,他明天就回家。在家里耽误宝贵的光阴。要不然,在这儿可以多得好多经验!”

那个学生脸红了:“我在这儿见习已经一个月了,我觉得在开学前应当回家去看看我的母亲。”

“啊!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都一样,总是离不开姐姐妹妹什么的。”

手术做完后,葛瑞尔对我说:“这条狗在昏迷未醒之前,你不能把它抱走。我有一处出诊,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只好遵从他的命令。

在车中,我们并未“谈”话,因为话都是他一个人说。他的独白完全是说那些求医者怎么可恶,或那些同行怎么可恨。

在他所说的许许多多故事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是:一个退休的海军上将,曾请葛瑞尔检查他的马。葛告诉他这匹马的心脏很弱,不能再骑它。这位海军上将闻言大怒,后来又请了另外一位兽医来检查它。这位大夫却说那匹马一点病也没有。

海军上将于是给葛瑞尔写了一封信,臭骂他一顿。信寄出之后,他的心里感觉很高兴,于是骑马出去大跑。不料正跑得洋洋自得时,那匹马忽然摔倒,而且从这位上将身上滚了过去。上将的腿摔坏了,胯骨摔伤了!马也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儿,葛大夫对我很诚实地说:“我真高兴!”

我们到了一个奇脏无比的农场。他告诉我:“我得洗一头牛。”

“好。”我一面回答,一面把烟斗拿出来,预备坐在车里等他。

葛瑞尔一只脚跨出车门时,又问我:“你不来帮我一点忙吗?”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因为“洗”牛,只是把刚刚生产后的母牛子宫洗净,把里面剩的东西取出,平常一个人做就行了。

“我没什么事可做吧?而且我的罩衣在我的车里,我没想到得到乡下来出诊。如果去帮忙,恐怕要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刚刚说完,我立刻就知道话说错了!他怒容满面地瞪了我一眼,就向前走去,但走了一半,又回来对我说:“我刚想起来,我的车里有一件衣裳,你可以穿。你还是和我一同去,也许可以给我递递东西。”

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下了车。他从车后一个大木盒中拿出来一套很黑很厚的橡皮罩衣。我接过上衣,重得好像铅铁所做的一般!那条裤子比衣服还重,衣裤都有许多拉链和扣子。

“你穿上它。这是我前些日子买的,为了给牛接生所用。但我不常穿,因为它有点太重。不过你穿上可以免得弄脏衣服。”

我心里暗想:这一定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给牛接生的人所发明的衣裳!因为穿上它,简直不能动弹!

我一面脱掉我的上衣,一面仔细瞧着葛瑞尔的面色。他面无表情。我虽不情愿,但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惟恐让他生气。

他帮我把这黑亮厚重的衣服和裤子穿上后,又拿出一个头罩来,我极力推托,不愿戴它。因为这个头罩是连头带脸都罩起来的,我想我如果戴上一定像个怪物!但他坚持给我戴,我也只好戴上了。

我们到了牛栏处,使人们大吃一惊!那儿有一个农场主人,两个管牛的,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农夫刚要说话,看见我这怪人慢慢前行的怪样,把要出口的话竟冻僵在嘴唇上。那个小女孩忽然哭着跑开了。

本来“洗”牛,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对大夫来说,是一个又臭又脏的工作。不过这次这几个人倒觉得很有趣,他们一直瞪着眼瞧我,他们仔细看我这身衣服。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想这个怪物不知要做什么,一个穿着这么怪的衣服的人,一定得做出伟大的事来!这时我只是靠墙而立。

那件橡皮衣服的领子,紧得使我喘不过气来。我这样一语不发,更增加了一些神秘的气氛!谁知我在这厚皮衣服里闷得全身大汗!

过了一会儿,那个哭着跑开的小女孩居然壮着胆子把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带来看我。我想对他们笑笑,但他们又跑开了!

不知在墙边站了多久,葛大夫终于做完了他所应做的事,于是对我说:“我做完了,你来帮忙吧。”

这时那几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我,这是他们最希望看的一幕,看看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像一个机器人似的,慢慢走过去拿那个洗子宫的器具,拿来后,弯腰把它交给葛大夫,他接了过去。于是我慢慢直起腰来,又回到墙边,恢复了原来站着的姿态。

我看着那几个人,他们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失望!他们想:这个神秘人物的职责一定得很重大才对呀,怎么只是传递个子宫器就完事大吉了呢?

当葛瑞尔工作完毕后,把我的拉链拉开,扣子解开时,“观众们”知道这出戏已经演完了!他们由失望的表情,改成好奇而感到有趣的表情。他们围着我,个个面带笑容。我知道他们已等不及那天晚上要到酒馆去告诉别人关于我这怪物的事!

我恢复了失去的尊严,穿上夹克,走回车中。葛瑞尔在跟那几个人说话。不过,他们都没注意他,他们还是在注意着我!

回到葛的诊室后,那只狗已从麻醉药中苏醒,它看见我,努力向我摇尾。我把它包在毯子里抱起来。当我要走时,看见葛瑞尔两手拿着那件橡皮衣服在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