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第3/3页)

这时他心里朦朦胧胧升起一个新的念头。在四周的漆黑中,他开始看到一线光明。他走到灯已熄灭的自家店铺前,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父子在这里徒劳地等待生意上门。他悄悄走进去,在店铺后面的火炉旁的一只桶里摸索。桶底刨屑下面放着个锡皮盒,里面藏着考利父子店的存款。每天晚上店铺打烊后,埃比尼泽·考利就把盒子搁进桶里,然后才上楼睡觉。“谁也不会留意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他想起盗贼时就这样对自己说。

埃尔默从大概有四百块的一小卷钞票里抽出两张十块的,这四百块是卖了田产后留下的。接着他又把盒子放到刨屑下面,悄悄从前门出来回到街上。

那个他自认为会结束一切不幸的主意十分简单。“我要离开这里,要离家出走。”他对自己说。他知道有一趟管内货车半夜经过温斯堡,天亮时到达克利夫兰。他想偷偷爬上这趟车,到克利夫兰后就消失在那儿的人群中。他想在商店找个活干,跟别的伙计交朋友,同大家没什么分别。然后他就可以又说又笑了。他就不会再显得古怪,就会交到朋友。人生对于他就会跟对于别人一样温馨而有意义了。

这个高大笨拙的年轻人大步走过街道,一边嘲笑自己,因为他生过乔治·威拉德的气,害怕过他。他决定在离开小城前跟年轻的记者谈一谈。他想讲些事情,或许向他挑战,通过他向所有温斯堡人挑战。

埃尔默怀着刚刚获得的自信走到新威拉德旅店的办公室敲了敲门。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计躺在办公室里的小床上。他不拿工钱,旅店给饭吃,他为自己有个“夜间职员”的头衔感到很自豪。埃尔默在这个小伙计面前语气傲慢,不容回绝。“你先把他叫醒。”他命令道,“告诉他到火车站来。我要见见他,我马上就要搭车走了。告诉他穿好衣服马上来。我没有多少时间。”

管内车完成了在温斯堡的工作,铁路工人们忙着挂车厢,提着灯走来走去,为列车继续朝东行驶作准备。乔治·威拉德揉揉眼睛,穿上新大衣,万分好奇地跑到车站月台。“嗨,我来了。你想干什么?有什么事要对我讲吗?”他说。

埃尔默极力想解释。他用舌头弄湿嘴唇,望着开始发动的嘶叫的火车。“噢,你瞧,”他开口了,接着舌头就不听使唤了,“我要被冲洗、烫熨了。我要被冲洗、烫熨、浆硬了。”他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着。

在黑乎乎的车站月台上,埃尔默站在嘶叫的火车旁愤怒得直跺脚。空中灯光乱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十元钞票塞到乔治·威拉德手里。“拿着,”他喊道,“我不要了。交给我父亲。这是我偷出来的。”他愤怒地吼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两条长长的手臂开始在空中挥舞。他像是在竭力挣脱那双紧紧抓住他的手,拼命地一拳又一拳打在乔治·威拉德的胸脯上、脖子上、嘴上。乔治被拳头的凶狠力道打倒在地,在半昏迷状态中翻来滚去。埃尔默跳上行驶中的火车,跑过几节车厢顶部,跳到一节平板车厢上。他脸贴着车厢底回头张望,使劲想看清倒在黑暗中的那个人。一股自豪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我让他知道了,”埃尔默大声喊道,“我猜我让他知道了。我并没有那么古怪。我猜我让他知道了,我并没有那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