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1页)

“甚至在他的葬礼上,不过二十人的面前,多丽丝这惧怕在公众场合发言的人,竟站起身就此做了一段演说。她说他是一名热爱生活的共产党人;他是一名激奋的共产党人,却生来不适于党内封闭小团体的生活,正是这点毁了他。从共产党的视角看来他不完美——感谢上帝。他无法抛弃自我。尽管艾拉要自己做强硬赤诚的人,他的自我却不断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忠诚于自己的党是一回事,做回自我、无法克制自己又是一回事。他身上没有哪一面是他能压制得了的。艾拉过的每桩每件都是自我的,多丽丝说,彻彻底底的,包括他的矛盾之处。

“嗯,也许是吧,也许不尽然。他身上的矛盾是勿庸置疑的。自我的开放率直与共产党人的保守秘密。家庭生活与党。想要个孩子,渴望一个家——有他的抱负的党员该那样在乎有个孩子吗?就是有矛盾之处也应有所限制。无根无底的漂流者娶一名艺人?三十多岁的男人娶一位四十多岁家里还住着个已成年的大孩子的女人?不和谐之处不计其数。但是,挑战也就在这里了。在艾拉看来,不对的越多,可修正的就越多。

“我对他说,‘艾拉,和彭宁顿的情况无法修正。唯一修正的方法就是别在那里。’我把奥戴在他还和唐娜在一起的时候跟他一直说过的话大概又讲给他听。‘这不是政治——这是个人生活。你不能把带给广大世界的思想观念带到个人生活中去。你不能改变她。你拿到了什么就是什么了;如果无法忍受,那就离开。这个女人嫁过同性恋,过了十二年没被她同性恋丈夫碰一碰的日子,仍旧继续与他的牵缠,也不管他在他们的女儿面前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有害于女儿的幸福。她偏巧又认为西尔菲德若压根不见她父亲更不好。她左右为难,也许就没有正确的做法——所以算了吧,别为这个去烦她,放开手吧。’

“接着我问,‘告诉我,除此之外也很难堪吗?其他有什么你要插手更改的地方吗?因为若是有的话,就忘掉它。你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但是艾拉正是为变更而活着的。这是他生活的理由。他艰辛生活的理由。这个人的本质即是他将万事皆看作对意志的挑战。他须时刻努力。他须改变一切。于他而言这是存活于这世上的目的所在。他所要改变的一切都在此。

“但是一旦你热烈渴求那些游离于你控制之外的东西,那就准备好受挫吧——你就预备屈服吧。

“‘告诉我,’我对艾拉说,‘如果你把所有无法容忍的事情列成一栏,在下面划上一道横线,加起来,结果是“完全无法忍受”吗?因为如果是,那么即使你不过才在前天到的那里,即使还在新婚中,你也必须走开。因为你犯了错误后的癖性不是离开。你会用我们这家族的人好更正事情的激烈方法来更改事物。如今这令我担忧。’

“他已跟我说过伊夫的第三次婚姻,在彭宁顿之后的那次,和弗里德曼的,因此我对他说,‘听上去像是一次失败连着另一次失败。而你要做什么呢,确切地说——解除这些失败吗?不仅在台上,也在台下做个伟大的解放者吗?这就是你原先挑上她的原因吗?你想给她看看你比好莱坞的大明星要伟大要好吗?你要给她看看犹太人不是弗里德曼那样贪得无厌的资本家而是你这样创造正义的机器吗?’

“我和多丽丝已经去那里吃过晚餐。我已经见过生活中的彭宁顿弗雷姆一家,于是我把对此的看法也说了一通。吐露了所有的看法。‘那女儿是枚定时炸弹,艾拉。她满腹怨气,阴沉沉的,又恶毒——是个只狭隘关注展示自己,不然就不存在的人。她是固执的人,习惯要什么就得到什么,而你,艾拉·林戈尔德,妨碍了她。当然,你也很固执,而且更高更年长,又是男人。可是你没有办法让人知道你的意愿。论及与这女儿有关的事,你不会因为你个头大年纪大还是男人就有权威。这对你这样以教育的权威为业的巨头来说,这会带来挫折。在你身上,这女儿会发现一个词的含义,她在她母亲那里永远不会学到的一个词:抵抗。你是个六英尺六英寸高的障碍,威胁着她对她明星妈妈的专制。’

“我话说得很重。那时候我自己也是个热烈的人。会为无理性的事而不安,特别是这还是由于我的弟弟。我过于激烈了一些,但我并无夸大事实。我当时就看出来了,刚出那门,那晚我们一起去那里吃饭。我以为没人会注意不到,可艾拉生气了。‘你怎么知道的?怎么就你知道这些呢?因为你是这么聪明吗,’他说,‘要不就是因为我太傻了?’‘艾拉,’我对他说,‘那房子里住着一户两口之家,不是三口人,这个两口之家除了拥有彼此外,没有其他实在的人际关系。那房子里的母亲情感上为女儿所胁迫。去守护一名为人胁迫感情的人,你不会幸福。在那家里再清楚不过权威被颠倒了过来。手握鞭子的人是西尔菲德。再清楚不过女儿对母亲积怨难消。再清楚不过女儿对母亲如此是为了某项不可宽恕的罪过。再清楚不过她们两人对过度牵缠造作的感情是如此丝毫不加以约束。她们两人之间绝无快乐可言。在一位如此恐惧的母亲和傲慢的孩子之间永远不会拥有任何像样的适宜的和谐状态。

“‘艾拉,母女或母子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复杂的。我有女儿,’我告诉他,‘我了解女儿是怎么回事。和女儿在一起,为着为她入迷,为着你爱她,这是一回事;而和女儿在一起是因为你怕她,这是另外一回事。艾拉,那女儿对她母亲再婚的火气会从一开始就注定你的家庭生活不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只是给你描述一下那个家庭不幸的样子。’

“就在那时他大骂我。‘听着,我不住在勒海道。’他对我说。‘我爱你的多丽丝,她是贤妻良母,不过我自己对中产阶级犹太人家里为肉和奶制品备两套餐盘的婚姻生活不感兴趣。我从来没有守过中产阶级那套习惯,也不打算眼下开始这样。你其实是建议我放弃我爱的女人,一位有天赋的极好的人——可是她的生活也并不是事事都称心如意——就因为那个弹竖琴的孩子放弃她就此逃走吗?那对你来说就是我人生的大问题吗?我生活中的问题是我身属的那个组织,默里,把那该死的演员协会自它所陷的困境搬到它该待的地方去。我生活中的问题是给我写剧本的作家。我的问题不在于我妨碍了伊夫的孩子——我妨碍了阿蒂·索科洛,这才是问题所在。他交上剧本前我和他坐下来,一起仔细检查,如果我不喜欢我的台词,默里,我就告诉他。如果我不喜欢那该死的台词我就不会去念。我坐下来,和他斗争。直到他给我一些能传达具有社会意义的观点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