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失乐园(第4/14页)

这封信有两页,上面写道,“亲爱的苏茜,这里的支票是给你的,没人知道这事。这钱是捡来的。请把它放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我什么也不说,你也不要讲。我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没有忘记你。这钱归你了,拿它干什么都行。我会照看这些孩子的。假如你想投资,我非常希望你那样做。我的建议是买黄金股票。美元将变得一钱不值,我自己就刚投入一万美元买了三种黄金股票。我给你这些股票的名称:本宁顿矿产公司、卡斯特威普发展公司、西雷维根矿产公司,是些实实在在的投资项目。我是从《巴灵顿通讯》上获得这些名称的,这份杂志从未误导过我。”

钉在信纸上——这样她打开信时才不会飘落下来、掉到沙发下面弄丢的——是签付给苏珊·R.利沃夫的一张七千五百美元的支票。她那天来过后,已经拿到了两倍这么多钱的支票了。当时她哭着叫着请求帮助,她说杰里早晨离开她,和办公室新来的护士好上了。办公室新来护士的位置是她自己以前的,那是在她和杰里好上之前的事。杰里与第一位妻子离婚后,她就不干了。据瑞典佬的母亲讲,当杰里发现那一万五千美元支票的事以后,他就打电话来“用各种脏话”骂父亲。那天晚上,娄·利沃夫一生中第一次感到胸部疼痛,她不得不在凌晨两点钟请来医生。

而现在,四个月过去了,他又犯老毛病。“塞莫尔,我该咋办?他到处乱嚷,‘第二次离婚,第二次家庭破裂,破裂的家庭里有了更多的孙子,又有三个了不起的孩子失去父母的指导。’你知道他会怎样闹下去。这么没完没了,日复一日,我想自己快疯了。‘我儿子是从哪里学到这么擅长离婚的?我们这家有史以来谁离过婚?没有谁!’我再也受不了了,亲爱的。他对我叫喊道,‘你的儿子为什么不去妓院?从妓院娶个妓女了事!’他还要和杰里再斗一场,杰里也不示弱,杰里没有你这样考虑周全。他从来如此。还在他们为那件衣服争吵的时候就这样了。杰里当时用仓鼠皮做出那件衣服——你记得吗?你可能在服役。不知杰里从哪里弄来仓鼠皮,我想是从学校里,他为某个姑娘做了一件衣服。他觉得自己做了件使她高兴的事。可是她收到这东西后,大概是邮件,紧紧裹在盒子里,盖子一打开,臭气熏天,姑娘哭了起来。她母亲打来电话,当时应该将你父亲捆住,他感到被羞辱。于是,他们吵起来,他和杰里,把我吓得要死。十五岁的孩子朝着自己父亲大喊大叫:他的‘权利’,他的‘权利’,人们能在市场街听到他喊的‘权利’。杰里不肯退让,他根本就不懂‘退让’的道理。现在他不是朝着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吼叫,而是朝着一个患有心绞痛的七十五岁的人吼叫。这次就不会是消化不良,也不是头疼,只会是不折不扣的心脏病发作。”“不会有心脏病发作的,妈妈,镇静些。”“我做错了吗?我这一生从未碰过其他人的信件。可他怎么能把这东西寄给苏珊?她不会保密的,会像上次那样干。她会用来对付杰里——她要告诉他。这次杰里肯定会杀了他。”“杰里不会杀他,他不想杀他,也不会的。寄去吧,妈妈。信封还在吗?”“在。”“没有撕掉?你没撕?”“我不好意思告诉你——没有撕,我用的是蒸汽。但是我不想让他突然死掉。”“他不会的。他也没有。你别管这事。用那信封把支票和信都寄给苏珊。杰里来电话时,你就到外面走走。”“他的心绞痛又犯了咋办?”“如果他又心绞痛,你再叫医生。你只是别管这事。你不可能防止他的自我伤害。那样干已经太迟了。”“啊,谢天谢地,我还有你。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你自己有这么多麻烦,经历了这一切,可你还是家中唯一说话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人。”

“多恩支撑得住吗?”他父亲问。

“她不错。”

“她看起来精神很好,”他父亲说,“那姑娘似乎恢复了。卖掉那些奶牛是你做的最明智的事情。我从来就不喜欢它们。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需要它们。感谢上帝,她做的整容手术,我以前反对,可是我错了,完全错了。我不得不承认。那家伙做得不错。感谢上帝,我们的多恩看起来再也不像经历过那些事情。”

“他做得太好了,”瑞典佬说,“祛除了所有的磨难,使她的容貌复原。”她从镜子里再也看不到那些痛苦的痕迹。这是明智的行动:她从眼前直接将那东西除掉。

“但是她在等待,我看出来了,塞莫尔。一位母亲明白这类事情。也许你能从脸上抹去痛苦,可是你无法从内心抹去记忆。在那张面孔下面,可怜的东西在等待。”

“多恩并不可怜,妈。她是位勇士。她没有问题,她曾大踏步地走过来。”真的——在那一段时期,他坚强地忍受着痛苦,她却取得重大进展,靠的是发现它无法容忍,靠的是遭它打击、被它摧毁,靠的是自我彻底暴露。她不像他那样抵御打击,她承受打击,完全崩溃。她重新站起来时,便决定放弃自我。这里面没有不值得赞许的道理——首先放弃的是被那孩子攻击的面孔,然后是被那孩子攻击的房子。毕竟这是她的生活,她将让原来的多恩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这就是她最后要干的事。“妈,我们别谈这个。到外面去,我去升火。”

“不,”他母亲说,好像又要哭。“谢谢你,亲爱的。我在这里陪你爸爸看电视。”

“你看了一整天,到外面帮帮我。”

“不,谢谢你,亲爱的。”

“她在等他们询问尼克松,”他父亲说,“等他们把尼克松带上来,在他心窝钉上木桩,你母亲会快乐无比。”

“难道你不会吗?”她说。“他睡不着,”她告诉瑞典佬,“因为那可恶的家伙,他半夜里爬起来给他写信。有的信我要亲自审查,我不得不干脆阻止他那样干,说的话那么肮脏。”

“那个臭人!”瑞典佬的父亲恨恨地说。“那条凄惨的法西斯走狗!”带着令人可怕的威力,滔滔不绝的辱骂从他嘴里涌出来。这种针对美国总统的尖酸刻薄的话语,除了缺乏梅丽用来增大她仇恨的杀伤力的机关枪似的结巴外,即使在她最疯狂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厉害。尼克松解放了他,使他什么都敢讲——如同约翰逊解放了梅丽一样。似乎在他对尼克松的毫无保留的仇恨中,娄·利沃夫仅仅模仿了孙女对约翰逊的辱骂和厌恶。要想法抓住这狗杂种,抓住尼克松,一切都好办了。如果我们能给尼克松涂满柏油粘上羽毛,美国又会恢复正常,就不会有这些可恨的无法无天的东西,就不会有这些暴力、威胁、疯狂和仇恨。把他放进笼子,把骗子关起来,我们就可以让我们伟大的国家恢复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