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让我们搭车(第2/4页)


“这是爱德莱德。”乔治说,“爱德莱德,爱德莱德,甜蜜的爱德莱德呀。我叫她甜蜜的爱,甜蜜的爱。”

爱德莱德只顾吸她的吸管,根本没理会。

“她没约会。”乔治说,“甜心,你没约会吧,是不是?”

爱德莱德摇了摇头,动作非常之轻。

“你和她说的话,她一半都没在听。”乔治说,“爱德莱德,甜蜜的爱,你有没有朋友?你有没有年轻的,可爱的小姑娘朋友愿意和小伙子出来?你,她,和男人?”

“看情况。”爱德莱德回答道,“你们想去哪儿?”

“你说哪里就去哪里。开车去。也许去欧文桑德。”

“你有车?”

“是啊,是的。我们有车。来吧,你肯定有男人喜欢的可爱小姑娘。”他用手臂搂住这个女孩,手指搭在她衣服上,“出来吧,我们带你看看车。”

爱德莱德说:“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可能愿意来。和她约会的那家伙已经订婚了。他的未婚妻来了,待在他那里。他住在湖边,他爸爸妈妈的房子……”

“哦,好吧,这是个有趣的故事。”乔治问,“她叫什么名字?来吧,走,咱们去接她。你想坐在这里喝一晚上的汽水?”

“我喝完了。”爱德莱德回答说,“她也可能不会出来。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出来?她妈妈晚上不让她出门?”

“哦,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爱德莱德说,“不过有几次她不想出来。我不知道。”

我们出了门,上了车。乔治和爱德莱德坐在后座。从咖啡馆沿着主干道只过了一个街区,车经过一个瘦削的金发女孩身边,她穿了一身家常衣裤。爱德莱德叫道:“停车!就是她!洛伊丝!”

我靠路边停车,乔治的脑袋探出窗户,吹口哨。爱德莱德叫她,女孩毫不犹豫,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爱德莱德对她解释的时候,她笑了,谈不上热情,只是礼貌。乔治一直在说:“快,上车,来吧,我们上车再谈。”女孩笑,根本没看我们一眼,让我惊讶的是,过了一会儿,她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我没什么事儿。”她说,“我男朋友不在。”

“是这样?”乔治说。我从后视镜里看见爱德莱德给了他一个不高兴的警告表情。洛伊丝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最好开车到我家去一下。”她说,“我刚出来买可乐,所以只穿了家常衣服。最好到我家停一下,我换件别的衣服。”

“我们去哪里?”她问,“我看看我要换什么衣服。”

我回答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好吧,好吧。”乔治说,“万事之首就是我们要先喝一瓶,然后再决定去哪里。到哪儿买酒?”爱德莱德和洛伊丝都说知道,然后洛伊丝对我说:“我换衣服的时候,你可以进屋等我,要是你愿意的话。”我扫了一眼后视镜,想,她大概已经和爱德莱德有了默契。

洛伊丝家有一张旧沙发,就在门廊上,几块毯子挂在扶手上。走在院子里时,她走在我前头。她淡淡的长发扎在脖子后面,皮肤上的雀斑如同遍布的灰尘,但颜色不深。就连她的眼睛,色彩都是淡淡的。她冷淡,瘦小,苍白。她的嘴巴看起来有种嘲弄,也有明显的庄重。我估计她大概和我差不多大,可能还稍长几岁。

她打开前门,以一种清楚的,却又不自然的腔调说:“很高兴介绍你认识我的家人。”

狭小的前屋地板上铺了油地毡。窗户上挂着印花的纸窗帘。光滑的躺椅是尼亚加拉瀑布的图案,躺椅上搁了一个靠垫,上面印着“给妈妈”。一个黑色的小加热炉,盖了一个夏天用的纱罩。大花瓶里放的是纸折的苹果花。一个清瘦的高个子女人进了房间,用毛巾擦手,顺手把毛巾扔在了椅子上。她的嘴里全是青白色的陶瓷牙,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绳子,晃来晃去。因为洛伊丝的通告那么突然,那么别有用心地变成了传统方式,我只能和她问好了。我困惑她是不是误解了约会的意思,以为乔治策划的约会是为了这个。我并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她的脸看上去并不无知。她看起来经验丰富,镇定沉着,心怀敌意。也许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嘲弄我,把我变成一幅约会漫画:傻笑的男孩小心翼翼地进了前厅,等着认识好姑娘的家人。但有点离谱。她连看都没好好看我一眼,就一边答应和我出去,一边故意让我难堪。她为什么要费这心呢?

洛伊丝的妈妈和我一起坐在躺椅上,她开始和我攀谈,解释我的约会。我留意到屋里的味道,狭小空间内的陈腐味道。床单、油炸食品、清洗剂以及药膏的味道。还有灰尘的味道,尽管屋里也没有多少灰。洛伊丝的妈妈说:“停在外头的车不错。你的车?”

“我爸爸的车。”

“哦,多可爱的车!你爸爸有这么好的车。我一直觉得,这样的车谁都想要。我没时间搭理那些内心充满忌妒的人。我觉得它就是可爱。我相信你妈妈要是喜欢什么,就直接出门去商店买回来。新衣服,新床单,新水罐,新锅。你爸爸干什么的?他是医生,律师,还是什么工作?”

“他是个会计师。”

“哦,坐办公室吗?”

“是的。”

“我的弟弟,就是洛伊丝的舅舅,在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伦敦办事处。他在那儿的职位相当高,我知道。”

她开始告诉我洛伊丝的爸爸是如何在工厂的一场事故中丧生的。我注意到一个老太太,也许是奶奶,站在门口。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瘦,而是像塌方的布丁一样松弛,没有形状。淡淡的褐色斑点一摊摊地化在她的脸上、胳膊上;湿润的嘴角长了一丛毛。屋里的某些味道仿佛就来自她的身上。这是一种隐隐的腐烂味道,就像有某种黑暗的小动物死在了走廊下面。这些味道、邋遢的模样、倾诉的声音—这种生活有我从不曾了解过的东西。这些人的某些东西,我想,连我的妈妈和乔治的妈妈也是不知道的。就连乔治也一无所知。而这些人,却生来狡诈、悲戚、世故。

关于洛伊丝的爸爸,我没听进去多少,除了他的脑袋被砍下来以外。

“掉下来了,你想想,滚到了地上!棺材不能打开。那是六月,天气太热。镇子上的人都在花园准备葬礼,摘院子里的绣线菊、铁线莲。我想,这件事儿应该是这个镇子出过的最最严重的事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