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来你跟我说这就是爱,我不会让你失望(第2/2页)

“他怎么了?”费森朝塞克斯点点头问道。她和比利站在和其他人有些距离的地方。

“哦,那个是塞克斯。”

“他受伤了吗?”

比利看了塞克斯一眼,他蹲在一个便携式设备柜的背风处,静静地啜泣。

“他想老婆了。”

“哇。”这个回答似乎叫费森印象深刻,“真的?”

“他是个容易激动的人。”

费森不停地往塞克斯的方向看。她被迷住了,也可能是被感动了,担心怎么没有人管他。

“他有孩子吗?”

“一个正学走路,一个还在肚子里。”

“我的天啊,无法想象。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跟他谈谈?”

“我觉得他现在想一个人待着。”

“也许你说得对。哎哟,想想你们做出的牺牲!你上次说你们还要在伊拉克待多久?”

“到明年十月,除非接到止损命令。”

“哦,天啊。”费森哽咽着说,哦,天啊,她说这几个字时颤抖得像穿着直排轮滑鞋走在石子路上。“你们已经待了多久了?”

“我们是八月十二日入队的。”

“哦,天啊。我的上帝。你一定害怕回去。”

“我想是。有点吧。”两人的脸不知不觉靠得很近,就像世界上一切自然之物,如同刮风、潮汐、磁极一样自然。“我想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大家都在一起。这很重要,其实。”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作为一个团体一起面对困难会加深你们之间的感情。”费森说话的时候,比利试着记住她的脸,楚楚动人的脸,比如她蝴蝶扣一样精致的鼻梁,额头上有几颗零星的雀斑,雀斑是姜黄色的,跟她的头发十分相配。比利有一股冲动,想张大嘴,张得像狮子的嘴那么大,把这张完美的脸庞在唇间温柔地含一小会儿。

“有时候我会想这整件事是不是一个错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的确应该打击恐怖主义,可是,怎么说呢,好了,我们已经推翻萨达姆了,也许应该把我们的人撤回来,让伊拉克人自己去解决其他的问题。”

“有时候我们也这么想。”比利说道。他想起了施鲁姆说过的一句话:也许光明在黑暗的另一头。

“哈哈,是这样。”费森朝比利身后望去。“下半场快要开始了。”她说,然后后退了一步,看着比利的眼睛。“听着,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当然。”

“你现在在约会吗?”

“没有。”比利勇敢地承认,愉快地接受这个事实。他不在乎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花花公子。

“我也没有。所以咱们保持联络怎么样?”

“好——呃,”比利说,声音有些哽咽,“好啊。好,我们应该保持联络。”

“那好。”费森的口气突然变得务实而干脆,“你带手机了吗?把手机拿出来,记下我的号码,然后给我打个电话,留个言,这样我就有你的号码了。因为,说实话,我不想失去你。”

费森只是随口一说,却随意地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实。他,比利,有人不希望失去他!他的生命突然变得意义非凡。他是不是应该一鼓作气,向她求婚?

“你姓什么?”比利掏出手机。

“佐恩。”

比利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大家都觉得这个姓很好笑。”

比利没说什么。

“这个词在德语里是‘懊恼’的意思。”

“收到。”比利一本正经地说。

“别这样!你太逗了。”

她站在他身边,看他把她的信息输入手机,两人的头几乎碰到了一起。手机给了他们一个社交掩护,可以站得这么近。这很好,因为这一幕可是当着成千上万观众的面发生的。比利深吸了一口气,吸入费森身上清新的户外气息,带着浓烈香草味的冬日的风雪,仿佛她吸收了这个季节赐予的精华。

“凯瑟琳是谁?”

比利正在翻联系人列表。“我姐姐。”

“通话记录里有她的来电。”

“我知道。”比利选中了下一个名字。“这是我另一个姐姐。”

“你是最小的?”

“我是最小的。这个是我妈。”

“丹尼斯?不是‘妈妈’?”

“哦,她就叫这个。”

费森笑了。“那爸爸呢?”

“我爸残废了,没有自己的手机。”

“哦!”

“几年前他两次中风,不能说话了。”

“我很抱歉。”

“没关系。生活就是这样。”

费森挽着比利的上臂,花球的毛遮住了她的手。“离开前你还会跟他们见面吗?”

比利的喉咙突然一紧。“啊,不会。”他咽了一下口水,没事了。“我们昨天告过别了。”

“这真糟糕。”费森又贴近了几毫米。

“你在这里。”比利把联系人列表翻到最后。

“佐恩。我在电话簿上从来都是最后一个。”

“我会把你改成‘懊恼’,你就变成第一个了。”

费森大笑着扭过头去,看见啦啦队正朝球员通道的方向走去,准备迎接球员进场。“亲爱的,我得走了。”她说着,顺手捏了一下比利的胳膊。她的手突然像被电到一样缩了回去。她又伸手捏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比利的整个上臂。

“我的天,你的身材真棒。你身上还有脂肪吗?”

“我想没多少吧。”

“我想没多少吧。”费森粗声粗气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手仍不停地摸着比利的胳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棒,是不是?这样更棒了!”费森咂着嘴,兴高采烈地说,然后飞快地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像在被暴风雨吹走前赶紧抓住浮标。比利幸福得快要晕倒了。被欣赏,被触碰、爱抚、抚摸、抚弄,被渴望的感觉太美妙了,太棒了。“好了,我得用跑的了,”费森放开比利,“到二十码的位置来找我,老地方。”

比利说他会的,费森沿着边线小跑着追赶啦啦队的姐妹们去了。她经过的时候,B班队员的视线都忍不住落在她那在超短紧身裤里上下摆动的屁股上。比利拨下她的号码,一边听电话响了六声,一边看着她在通道出口站好。第一批球员小跑着进入球场,好像步履艰难的犀牛。大屏幕上响起了枪炮与玫瑰的音乐,啦啦队队员踮起脚尖,高举起花球挥舞着,看台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如响雷从山坡上滚落。

“你好,我是费森,我现在无法接听……”

看着真人就站在你面前不远的地方,听着没有实体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怪。现实突然间有了框架,有了焦点和视角,让比利注意到自己在注意自己,而他为何会在意这种双重注意,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谜题。此时此刻,比利只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有固有结构的,他感到平衡和心灵秩序带来的喜悦。他发现了人生真谛,或者说发现了通向人生真谛的桥梁——仿佛现实不一定是一个破事接二连三的过程,仿佛你可以期待人生有些许意义。他本以为这要长大成人才会出现。电话那头传来哔的一声,该说话了。他胡乱留了一条信息。切断电话两秒后,他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