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页)

“嗯,哦,我品尝了一些排骨。”

“排骨?您?”

“是的,排骨。跟香草和洋葱一起炖,味道好极了。我发现好运气能让人开胃。我回到书房前,打开了迪特林顿先生给我的包裹。它很大,您还记得吧?我以为里边有很多法律文件。”

我不记得那个包裹了,宣读遗嘱时我在走神。不过如果还有什么来自她的最后消息,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其实,包裹里属于我的东西很少。一张银行支票,上面写着遗嘱里交代的数目。一封信,信里表达了她对学校的厚望,以及对我订婚的祝福。信里还有一个请求,嗯……就是这个。”他把包裹递给了我。

“她的请求是,让我在您离开哈特威利庄园之前,私下里把这个包裹转交给您,而且,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做了这件事。我不能让她失望。”

“她想得真是周到。”我低声说。

“您是她最亲的人。我希望您幸运,雪诺小姐。我希望您至少把我当成朋友,不论您去哪儿。”包裹上面有奥芮莉亚那熟悉的字体,写着“艾美·雪诺”的字样,用的是她最喜欢的紫色墨水。我简直难以置信,抬头盯着克雷先生那张诚挚的脸。

他鞠了一躬,我也行了个屈膝礼,然后我们就分手了。他祝我成功,我也祝他的学校事业顺利。我强烈地预感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克雷先生了。

无须再徘徊了。我穿戴整齐,行李也差不多整理好了。如果我能在遇上维纳威夫妇之前离开这里,大家彼此都会更舒服点。我匆忙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捆钱。我没数,而是立即看了一眼那封信。我不敢在那房子里慢慢读它,即使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我也没有隐私可言。所以我待在灌木丛里,借着半明半暗的光线,颤抖着读了它,我简直不敢相信那里边写的内容。

我匆忙回到屋里,整理行装,扣上旅行袋,梳理好我那如乌云一般任性的黑发,准备上路了。这时,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眼角的余光告诉我男主人正阔步向我走来,他脸色灰暗,唇上的胡须在颤抖。

“你!”他咆哮道,一只手挠了挠头,又放回口袋里,再抽出来时却变成了拳头,之后又塞回了口袋里。“你在这儿!你不该在这儿!你从来就不该在这儿!你是谁?占据了我女儿那温柔纯洁无瑕的心!你用甜言蜜语欺骗她的感情!我们这里不欢迎你!阴谋家!流浪汉!贱人!死的本该是你,不是她!她是我们的宝贝,却像玫瑰一样枯萎了,是你在她的耳朵里下了毒!你不配做她的伙伴!本来你可以让她活下来,你却不!你却不!”

我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些话,也可以说,我几乎没听过他说什么话,我们尽可能减少日常碰面的机会。负责折磨我的主要是他妻子,我无数次从她那里听到——本该健壮的孩子是奥芮莉亚,奥芮莉亚注定是伟大的,我本该死在雪地里。男主人听到这些话时,只不过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就像野餐时天空掠过了一片雨云。此刻,这个男人在我房间里露出了本来面目,愤怒,悲痛,疯狂,令人担忧。我转身离开。

“你拿着什么呢?”他推搡着我,逼问道,还抓住了我的旅行袋。

我恐惧地抓紧了袋子。那珍贵的包裹啊!我绝对不能丢掉它,我甚至还没有好好看看它里面有什么。我一定不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令奥芮莉亚失望!

万幸的是,信封在我的口袋里。我本能地把手伸到口袋里,感觉到纸张的轻薄感。男主人盯着我,有那么几分钟,我紧张得以为他要来抓我的手,来抓那封信和那些钱。但他开始搜寻我的旅行袋,以此来羞辱我。衣服、书、内衣(我屈辱地闭上眼睛)、旧的信件……扔得床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他一边搜寻一边咕噜着。突然,他发现了包裹。

“这是什么?”他看着奥芮莉亚写在包裹皮上的手迹,逼问道。

我只好回答说:“生日礼物。奥芮莉亚给我的。”

“生日礼物?你没有生日,你的生日不配有标志。”他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会被这话毁掉。我听过更恶劣的。

“我们过去假装给我过生日。一月份,我被发现的日子。就在她,她……之前的几天。”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上帝啊,我不能说她“去世了”。我挣扎着说,“我留着它,为了纪念,纪念……”

我惊恐地看着他转过身去,他要打开它。“不行!”我无法控制自己,冲过去抓住包裹。他把我推得远远的。

我无望地、绝望地看着他,他撕开了纸包装,某种纱质的绿色织物露了出来,那么柔软,那么娟秀,上面可能还有绣花。震惊之余,我无法看清楚。他把它也扔了。包装纸躺在地上,绿色的纱滑到地板上。

“滚出去!”他嘶吼着,“离开我的家,永远别回来!我们容忍你这个讨厌的东西太久了!现在,奥芮莉亚已经走了,任何针对你的感情也消失了!如果你胆敢再涉足这块地方,我们就喊警察。永远别再回来!”

我颤抖着收集我的财产,来不及仔细打包,只把它们随意捆在了一起。我首先把绿色织物和撕坏的包装塞进袋里,然后把其他东西塞在上面,他盯着我失魂落魄地打包。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带着奥芮莉亚那未被发现的遗赠赶紧逃跑。行李整理得太差了,旅行袋几乎合不上,我的灰色旧外套从最上边挤了出来。

没有人跟我说再见,甚至连库克都没来跟我道别,我想她也是不得已。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我沿着那条长长的、笔直的路走去,头痛欲裂。好在钱和信都没有被搜走,包裹也仍在我的行李袋里。那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