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波多里诺对尼塞塔解释小时候的文章(第3/4页)

“对一个年轻的男孩来说,启蒙并不容易……”

“不会,并不太难。没错,如果我粗心大意,拉黑维诺司铎会敲我的头,对于尝过父亲耳光的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不过其他时间我都非常专心。如果我一时兴起,表示我在大海当中看到了美人鱼——自从大帝把我这个看到圣徒显像的家伙带进来之后——所有的人都会信以为真,并直呼精彩,真是精彩……”

“你大概也因此学会了斟酌自己要说的话吧。”

“正好相反,我反而学会了完全不要斟酌。无论如何,我当时认为只要自己说出口的,都是真的……在我们前往罗马的路上,一个名叫柯拉多的教士对我描述这座城市的奇景:卡皮托利山丘上,有分别代表一周内每个日子的七尊自动木偶,而每一尊都装了用来报告帝国内某个省份叛变的铃声,另外还有会自动移位的铜像,或是挂满了奇幻镜子的宫殿……后来我们抵达了罗马,他们沿着台伯河岸互相残杀的那一天,我一个人躲得远远的,跑到城里面闲逛。我一直走,只在古老废墟当中看到一群群的绵羊,和一些口操犹太语的人在廊柱下卖鱼,除了卡皮托利山丘的一座骑士雕像之外,哪有什么奇景,就算这座雕像我也不觉得怎么样。不过回程的路上,所有的人问我有何见闻的时候,我能够说些什么?罗马只是在废墟当中的几头羊,羊群当中的几处废墟?没有人会相信我。所以我将别人告诉我的奇景告诉他们,并多加了一点油、添了一些醋,例如说,我在拉特兰宫里看到一个镶嵌钻石的金质圣物盒,而盒内装的是耶稣基督的肚脐和包皮。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听我说,并惋惜那一天因为必须屠杀罗马人而没有时间去参观这些奇景。就为了我的一段陈述,这些年来我还是继续在德国、勃艮第,甚至这里,听到人们以同样的内容描述罗马城的奇景。”

热那亚人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返回,他们打扮成修道士,手摇着铃铛,带领着一群全身上下连脸都包在污秽白床单里的人。那是尼塞塔手中还抱着初生婴儿的妻子,其他几名稚龄而优雅的儿女,还有一些族人和少数几名仆佣。热那亚人让他们就像一帮麻风病人一样穿越城市,就算十字军也躲开来让他们通过。

“他们怎么会被你们唬过去呢?”波多里诺笑着问,“打扮成麻风病人!但是你们几个就算打扮成这副模样,看起来还是一点儿都不像修道士!”

“请别见怪,那些十字军是一群非常容易糊弄的家伙。”塔拉布罗表示,“而且,我们在这个地方这么久了,多少也会说一点有用的希腊文。我们一起像诵唱连祷文一样,低声重复念着kyrieleison pighé pighé[6],而他们退开的时候,不是比划十字,就是一边抓着自己的睾丸一边嘲笑。”

一名仆人为尼塞塔端来了一个珠宝盒,尼塞塔退到大厅的一角去开启。他回来的时候,带给了屋主几枚金币。屋主再三表示感谢,并保证直到离开之前,他都是这个地方的主子。这一大家子于是被安排到旁边一条有些脏乱的巷子里,一间十字军不会想进去洗劫的房子。

心满意足之后,尼塞塔将屋内似乎最具权威的培维瑞找来,然后对他表示,自己虽然目前不得不躲躲藏藏,但是并不想放弃平日的享受。这座城市虽然已经被烧毁,但是商船仍继续抵达港口,无法在货栈下货的渔船,甚至必须在金角湾内逗留。如果我们有钱的话,可以廉价采购到让生活舒适的必要商品。至于像样的菜肴,刚刚救回来的家人当中,其中一人是他的舅子泰欧菲罗,他是一名杰出的烹饪大师,只要问他需要哪些材料就够了。因此,尼塞塔在中午刚过没多久的时候,宴请他的东家品尝了一顿官邸大餐。一道填塞了大蒜、洋葱、韭葱,并浇上醋渍鱼酱汁的肥硕小羊羔。

“距离现在大约有两百年,”尼塞塔说,“你们的一位主教李欧潘多以奥托皇帝特使的身份造访君士坦丁堡,成为拜占庭皇帝尼基福的座上客。这一次的会面并非宾主尽欢,我们后来得知李欧潘多记载了一份关于这一趟旅行的记录。在他的笔下,我们这些罗马公民一个个被形容为卑劣、粗俗、野蛮、衣着褴褛。他甚至无法忍受树脂香的葡萄酒,而我们的食物似乎全都泡在油里。不过有一样东西他倒是津津乐道,就是这一道菜。”

波多里诺非常喜欢这一道小羊羔,他继续回答尼塞塔提出的问题。

“所以,和一支军队生活在一起,让你学会了写字,而那时候你早已经识字。”

“没错,不过写字比较辛苦,特别是拉丁文。如果大帝要撵走他的士兵,他会对他们说德文,但是写信给教皇或他的堂兄加索米高,还有撰写公文的时候,都必须用拉丁文。我费了很大的工夫学习字母,誊写一些我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单字和句子,不过大体来说,我到了这一年年底时已经知道怎么写字。但是拉黑维诺还没有时间教我文法,我知道誊写,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所以我才会用法斯凯特的语言来记载。不过,这是否真的是法斯凯特的语言?我把我周遭的方言全部混在一起,帕维亚、米迪欧兰、热那亚,这些有的时候彼此都难以理解的语言。接着,我们在这一带建造了一座城市,聚集了来自这边、来自那边的人一起来搭建一座城楼,而他们全部都用同样的方式交谈。我想,这有一点像我自己发明的那一套方法。”

“你就像一个修法委员。”尼塞塔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何不可。再怎么样,接下来写的几页已经是还可以接受的拉丁文了。我当时已经到了拉蒂斯邦,在一间宁静的修道院内,由奥托主教照顾。在这一片宁静当中,我有许许多多的书页可以翻阅……我就是这样学习。此外,你会发现这张羊皮纸并没有刮除干净,还能够辨识一部分曾经填写在上面的文字。我当时是一个狡猾的骗子,我动手行窃自己的老师,我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刮除我以为是古文的东西。接下来的几天,奥托主教因为找不到他已经花了十年以上的时间撰写的《两个城邦的记录或历史》(Chronica sive Historia de duabus civitatibus)最初的版本,而指控可怜的拉黑维诺在旅行的途中遗落。两年之后,他说服自己重新动手撰写,而我成了他的誊写员。我一直都不敢向他承认第一个版本是被我动手刮掉的。你瞧,这就是报应:我也弄丢了自己的日志,不同的是我已经没有勇气重新再写一遍。不过,我知道奥托在重新撰写的时候,修改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