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的姐妹(第4/5页)

“嗯,让她坐在贴金屏风前弹琴,这主意倒也不坏。”

阿岛在心中描绘着那梦一般的情景,排遣着内心的愤懑。

“还有人说要把初枝培养成为巫女,开一门邪教呐。这么说来,长相有些像神,而且直觉灵敏。”

阿岛笑着,而原想嘲讽她要害的照代,没想到反被阿岛将自己的内心深处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十分气恼。

阿岛突然参加为原铁道大臣祈祷健康的活动,并非出于慈悲之心。那是因为她想照代迟早会同当地有权势的人商量,所以希望缓和一下竹堂会人们的敌意。阿岛知道无论任何人,只要看上初枝一眼,就会忘却原来的恶意与图谋的,所以她把初枝也带来了。

如果将花月饭馆卖掉,或交给债权人,阿岛就将变得两手空空。所以,阿岛的想法是,或者和照代共同经营,或者改成公司,自己享有权利股。但由于控制花月饭馆营业收入的银行,和为照代充当后台的银行家同属一个系统,因此只要在这里让照代清楚地知道,虽说是花月饭馆的贷款,但实际上却是芝野用的钱,就无疑会产生负面的效果。

听说照代已经调查了花月饭馆的内部情况,阿岛虽然很不痛快,但对于她的野心却更加了解了。

“听说你要我店里的厨师到你这儿来,为什么?”

听到阿岛这样问,照代惊讶地仰起脸。

“倒不是要他来,不过经过厨师的裁量,就连一份生鱼片,也可以变成两份或三份呢!”

“啊?我可真服了。你的处境也不错了……”

“说到底,女人就是小气呀!连女佣也注意厨房里的节约呢。”

不多时,长野的电话来了。

一想到要乘明天早上的火车带初枝去东京,不知为什么,阿岛真想大声叫喊。

礼子和高滨博士乘坐比初枝和阿岛晚一班的准快车回到了东京。

到达上野车站的时间,相差不到十分钟。

本来阿岛也想坐那班准快车的,但初枝说:

“还是每一站都停的更好些。”

初枝希望火车尽可能地多停几站,听到站务员报站名的声音和上下车旅客的脚步声。

这就是不能亲眼看见的旅途印象。

只是由于这一原因,礼子和初枝这对姐妹,不知何日再有缘重逢了。

然而,阿岛却想,迟早会让她们相见。

对于此次东京之行,阿岛甚至怀有一种叛逆的心理,将它作为暗藏在心中的快乐。

阿岛现在开始怀疑,即使永远不让礼子知道她还有一位生身母亲,不让初枝知道她有一个姐姐,这种谎言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谎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可怕的,但是,谎言果真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这也是阿岛在回顾自己的过去时那无奈而又悲观的心情。

两个孩子的相见,给阿岛带来了无比的快乐。她自己也觉得正如照代所讽刺的那样,上了年纪,没志气了。但是,她又想,难道只能珍惜这一份普通的人情,度过女人的大好时光吗?

不,这是出其不意地遭到了自己无法抗拒的强有力的一击。阿岛又在重新考虑了。彼此之间并不知道是姐妹关系,但礼子和初枝却难以想象的两心相通,这是上天对坏母亲的惩罚。对于母亲来说,令她感到忘我的喜悦,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长野送来的漂亮衣服一到,阿岛便立刻给初枝穿上,高兴地说:

“初枝这么漂亮,真想请那位小姐看看呀!初枝也想吧?”

“嗯!”

初枝点点头,突然快活地说:

“我告诉您遇到小姐的事,该不会有什么不对吧?妈妈。”

“啊,当然没有……妈妈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小姐,我们躺下后再好好聊聊。”

“真的?可以说吗?”

初枝一直谈到很晚。第二天早上,也就是秋天的早上,天很凉。让妈妈牵着手穿过柳树林xx道去车站的途中,甚至还在谈礼子的事情。

另一方面,礼子在火车里也想起了初枝。

“天生的盲人,如果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东西时,不知会是怎样的。”

“说的是啊!最近我曾经为一个四岁的男孩做了手术,当把手伸到他眼前让他看,问他是什么时,他并不知道,用手一摸,才说:‘啊!是手。’连站在面前的父亲也不认识,当父亲喊他‘宝宝’时,听到声音,他说:‘您是爸爸’。”

高滨博士说着笑了。

“啊,爸爸?……”

礼子不由得用孩子般的声音,模仿着博士的口吻说。

“真是一个动听的故事啊。……如果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就是爸爸,该有多高兴啊!”

“是的。而且,父亲也好像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傻呵呵地说:‘宝宝,能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父子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我想会是这样的。就以我来说,突然母亲出现在我眼前,如果别人告诉我说:‘这就是生你的人’,不知道我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哎呀,又说这些无聊的话……再不说了,大夫。这种事情是无法相比的呀!”

“是啊。因为至今从未见到过任何东西,现在一下子全都看见了,这简直是一种惊天动地的刺激吧!譬如那个孩子,对于看到的一切东西不是感到稀奇,可能是由于害怕而大喊大叫,这且不说,他也许还会大发脾气,真的为眼睛的复明而愤怒。”

“真令人羡慕啊!我也想像他那样发一通火呐。……为什么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能看见这些东西。”

“因为不要说是自己的父亲,连人是什么形状?不!形状和颜色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孩子全不知道啊!”

“哎哟!那么,人类究竟是什么形状的?大夫,您真的知道吗?真的。”

礼子活泼地笑着,又说:

“如果有人真的知道,我就嫁给他。回家以后,请大夫就这样告诉我妈妈吧。”

“那你是要跟照相机结婚了?”

“是的。也许跟照相机结婚要比跟照片结婚要好呢。听传说,有个比我高三个年级的人,曾经在华族会馆同照片相亲……对方的管家带着新郎的照片和订婚彩礼来了。这位穷困的贵族小姐的父亲只是笑嘻嘻地接了过来,相亲仪式就算顺利地告成了。大家以为这位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定是在国外留学,谁知是住在精神病医院里……我非常喜欢这个神话。大夫,您不认为爵位之类的东西,在我家里已经成为神话了么?为了不失去神话,我乐于去做那个神话中的小姐。”

“别说傻话了……你的亲事同那种婚姻,完全是两回事嘛!”

“我不是在说傻话,对于贵族,大夫您并不了解啊!我不论去做什么,这一生都想一直当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