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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到背上的箭头所指的方向是吗?我替你把箭头取下来吧。”

传来了女人的温柔声音。银平扭回头去,后面没有谁跟来。只有从屋敷町到捕萤会来的人群冲着银平来了。原来是女广播员的声音。银平刚才听见的话声,不是女广播员的声音,而是广播剧的道白。

“谢谢。”银平向梦幻中的声音招了招手,轻轻松松地走了。他思忖着:不知为什么人总有短暂的一瞬是会被宽恕的。

桥头有出售萤火虫的铺子。一只五圆,一笼四十圆。护城河上还没飞起萤火虫。银平走到桥中央,好不容易才发觉在水中稍高的望楼上有一个很大的萤火虫笼子。

“撒,撒,快点撒!”

孩子们不住地叫喊。从望楼上撒萤火虫,捕萤会正要开始。

两三个汉子登上了望楼。一队队小船泊在望楼的边上,围上了好几层。船上有的人手拿捕虫网和竹竿。桥上和岸上的人群,也有的人手拿网和小竹。带有相当长的把柄。

过桥的地方也可以看见有人卖萤火虫。

“对面的是冈山产,这边是甲州产。对面的是萤火虫小。小得很哩。品种完全不同啊。”

银平听见这话便靠近看了看。这边的萤火虫一只十圆,是对面的一倍价钱;一笼装七只,一百圆。

“我要大的,请装上十只。”银平说着,交了两百圆。

“都是大的,七只以外,再要十只。”

卖蛮的汉子把胳膊伸进一个大棉布袋里,从这个沾湿了的口袋里,闪出了萤火虫的微弱的光。汉子一次抓出一两只,放进筒形的笼子里。笼子很小,银平觉得没有装足十七只,他一只手放在头上遮着光,卖萤的汉子就呼呼地吹了吹。笼子里的萤火虫都放出光来,汉子的唾沫飞溅到银平的脸上了。

“不再放十只,太冷清了。”

卖萤人又放进了十只。这时孩子们扬起了一阵欢呼声。银平溅一身水花。从望楼上朝天空撒放的萤火虫,像行将熄灭的焰火,无力地掉落下来。有的萤火虫快落到水面又勉强挣扎着向旁边飞去,被船上的客人用网和小竹捕捉了。萤火虫加起来大概不足十只。为了争夺这些萤火虫,网、小竹都浸上水,闹腾了一阵子。他们一挥舞先前儒湿了的小竹子,水星就飞溅到岸上的人们的身上。

“今年气候寒冷,萤火虫不怎么飞啦。”有人这么说。看样子这是每年的文娱活动。

人们以为又要继续撒放,却不是。

“九点以前,还放一次萤火虫。”对岸小船码头前传来了广播声。望楼上的两三个男人一动不动。参观的人群静悄悄地等待着。还传来了划桨声。这些人似乎不限于参加捕萤的活动。

“早点撒放不好吗?”

“不放呐。一撒放不就完了吗?”

大人们在纷纷议论。银平拎着装有二十七只萤火虫的萤笼。他手头上已有足够的萤火虫。为了避开水星飞溅,他从水边退到后面,依靠在警察岗亭前的树上。离开了人墙,更容易观察桥上的动静。岗亭的一位年轻警察挂着一副和谐可亲的脸,几乎全神地向着护城河那边。银平站在他身旁,油然生起一种奇妙的安心感。站在这儿是不会把少女放过的。

过不多久,望楼上又继续撒放萤火虫。说是继续,不过是那汉子一把抓了十来只抛下罢了。许是有点难捉,许是掌握了良机,群众喧腾的浪潮一浪高似一浪,再次掀起了高xdx潮。银平也和警察一样并不悠闲。许多萤火虫构成垂柳形飘落下来,一般飞不很远。有的却稀罕地飞远了,也有的朝桥这边飞来。桥上的男女老少自然团团围在望楼一侧的栏杆边上。银平在他们的后头边走边找少女。不少孩子站在栏杆之外,手拿捕虫网待机而动。真佩服他们不掉落下来。

人们靠拢过来,围成一团。一片骚然。大家都想扑住萤火虫。萤火虫不是这样悠哉悠哉地飞走了吗?银平又想回忆起了在母亲老家的湖上所看到的萤火虫。

“喂,落在你的头发上呐。”

桥上的男人冲着望楼下的小船呼喊了一声。萤火虫落在姑娘的头发上,姑娘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呼喊自己。同船的男子把这只萤火虫抓住了。

银平发现了那个少女。

少女把两只胳膊搭在桥栏杆上,俯视着护城河。她身穿白棉布连衣裙。少女的背后也是人山人海,银平只能从人缝间窥见少女的肩膀或半边脸面。但银平是不会看错的。银平一度后退了两三步,然后缓慢地悄悄靠近她。少女被飞舞着萤火虫的望楼吸引住,没顾得回过头来。

她恐怕不是一个人来的吧?银平想把视线落在少女左边的青年身上,顿时感到被人捅了一下胸口似的。不是那个在土堤上等待牵狗、把银平从土堤上推下来的男学生,而是另一个男人。只需从背影也可以判断出来。他穿着白衬衫,没戴帽子,也没穿外衣,也是个学生的模样。

“打那以后,只过了两个月。”银平对少女恋心变化之快,如同践踏了鲜花一样,感到震惊不已。少女的恋心,比起银平对少女的向往,不是太无常了吗?虽说两人同来观赏捕萤未必就是情侣。不过,银平已经感到,她同那位情人之间似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银平钻进距少女第二个人或第三个人之间,抓住了栏杆,倾耳静听。又放萤火虫了。

“我想抓一只萤火虫给水野。”少女说。

“萤火虫嘛,都带上郁闷的气氛,带去探病不好吧。”学生说。

“睡不着的时候看看,总是好的吧。”

“会使他感到寂寞的。”

两个月前见到的那个学生生病了吗?银平领会了。他担心把脸探出栏杆会被少女发现,所以决计在稍许靠后点的地方;凝望着少女的侧脸。少女稍高的束发,从发结往前梳理得油光波滑,实在艳美。比起在银杏街树林立的坡道上的那副打扮来,更加自然,落落大方。

桥上没有燃灯,一片昏暗。伴随少女的学生,比先前的学生显得更加虚弱。他们肯定是朋友。

“这次去探病,你打算谈捕董的情景吗?”

“今晚的情景?……”学生反躬自问,“我一去,能够谈町枝的情况,水野一定很高兴的。如果谈到两人去参加捕萤活动,水野大概会想象满天飞萤的吧。”

“我还是想给他萤火虫啊。”

学生没有回答。

“我不能去探望他,心里着实难过。水木,一定要把我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他谈。”

“我平时也跟他谈了,水野也很理解。”

“水木,你姐姐邀请我参观上野夜樱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町枝很幸福,可是我不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