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周伍让女儿走在前头,两人越过舞厅,舞池内空无一人。

对面庭院的草坪上洒满浪漫的灯光。先到的宾客散布在大理石圆柱并列的阳台上交谈着,乍看枋佛一幅幅翦影。

身材壮硕的殿下穿着一套剪裁合宜的燕尾服。

“欢迎,欢迎。”

他边说着,已然伸出手。朝子刚登上两、三级大理石台阶,连忙与他握手。

“邦儿(小殿下的腻称)从刚才就一直等着要和你跳支舞。”

站在他背後,二十岁的小殿下一只手拿着盛着果汁与苏打水混合的清凉饮料的玻璃杯,稚气而羞涩的脸上盈满笑容,伸出手和朝子握了握。

“你好。”他说。

体质纤弱的王妃由于感冒,所以未列席今晚的宴会,陪在殿下身旁的是和王妃十分亲近、同属前皇族的两位年轻妃子。

宴会的气氛无论如何轻松,终究带着几分没落贵族的趣味,似乎很适合周伍冷峻的气质。

“这是你最爱喝的饮料。”

小殿下为朝子端来一杯饮料。颜色和朝子的鸡尾酒会礼服一点也不相称,但周伍毕竟不敢有二言。

会员的面孔,周伍父女都很熟悉。旧皇族、旧贵族、企业家、外交官、数位美国来的高级官员、企业界名人等,大都是威仪堂堂的夫妻们一同前来,年轻人极少,所以朝子除了和那位年轻的小殿下在一起外,别无他法。小殿下稚气未脱,不喜欢表现出自己十分高尚或不经世事的样子,因此与朝子独处时,总是故意使用:“才不呢。”或“呵……他自以为是……”一类通俗的说法,并时时夸耀女孩子们如何对他表示于睐。

这时,平台的阶梯上出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

年轻人一只手玩弄着西装的金色袖扣,一边环视四周,当他看见小殿下时,立刻趋前,以十足的骑士风度喊道:

“殿下。”

“啊,、水桥先生。”小殿下立时改成老成的日气,和他握手。“欢迎,欢迎。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木宫朝子小姐。这位是永桥俊二先生,我在学习院时的里长,刚从美国留学四年回来。永桥先生,今天没带伴吗?”

“我原本是去参加欢迎会的,途中溜出来到这里看看,很快就得告辞。”

接着他穿越椅间,走向殿下那边。周围的贵妇人们纷纷抬眼望着他,因为身材高姚的他实在太俊美了。

正在和周伍聊天的殿下,大力地和青年握手,并将他介绍给周伍。殿下的介绍缓慢而详细,被介绍的双方在冗长的介绍过程中只得面面相觑,备觉尴尬。

“啊,木宫先生,这位年轻人是邦昭在学习院的学长,也是属于马术部的,向来很照顾邦昭。他父亲是、永桥银行的总裁,你应该听过的,叫永桥圭一郎。俊二先生在美国哈佛大学留学,一周前返国。说来真巧,前几天我到一家餐厅吃饭,看到对桌有个年轻人被两、三个男人缠着。正在纠缠不清之际,两人的视线突然相遇,发现竟然是相识。于是俊二走到我桌前,跟我说起一些返国後的事情,又说那些人是电影公司的人,一直缠着他不放,他很顺,求我替他解围。我把那几个人叫过来,一问原来是南宝电影公司的职员,他们说像俊二这麽俊秀的男士实在不多,所以想请他去试试看。我告诉他们俊二先生的父亲是个一板一眼的正派人士,他希望儿子将来继承他的银行事业,如果被他知道留学四年的儿子才回国便被电影公司抢去拍电影,後果一定不堪设想,这麽一来,俊二先生不是成了一个不孝的人吗?如此这般,那批人终于打消发掘他的念头,我就顺便也邀他参加今晚的舞会。哎,他就是这麽俊美的年轻人!”

说是介绍,其实倒像是一篇演说,连从来不认为男人也是一种美的周伍,也由衷地被这年轻人俊秀的外貌和端正的举止所打动。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灵感。

“这倒是一个可以匹配朝子的青年。他若和朝子站在一起,将是一对引人注目的金童玉女。”

殿下招手叫来服务生,问俊二要喝什么。俊二点了马丁尼。酒一送来,周伍说:

“我为你介绍一下小女。”

说着,逡巡四周,却看不到朝子的身影。一对男女正通过幽暗的舞池,舞向平台的出口处。周伍从发出象牙光泽的衣服,认出这对舞者正是朝子和皇子。

那对舞者一忽儿便消失在漆黑的室内。

青年被妇女们的寒暄所包围。

“恭禧你学成归国。”

“好久不见。”

“都长这麽大了。”

这种对话在各角落此起彼落。

草坪边缘的树影上方是一片五月无限辽阔的美丽星空,没有任何市嚣与灯光。草坪一隅伫立着一个未燃的大石灯笼,在平台微弱灯光的照射下,陶器上细致的青色花纹的白色表面反射出冷艳的光芒。

机会好不容易才出现,周伍终于得以将女儿介绍给俊二,但两人却相视而笑。

“这是第二次介绍。”

“你记住我有两个眼睛,一张嘴巴了吧?”

“对这些我的记忆向来很好。”英语发音,说那是正统的波士顿英语。接着展开了高尔夫的话题,对高尔夫向来不感兴趣的周伍真觉兴味索然。

对于眼前这位初识的美女,俊二并没有特别去赞美,但两人都十分清楚对方的美。

当他们站在一起谈话时,周围似乎形成一层透明的日幕,像是玻璃箱中的一对娃娃,第三者只能从玻璃箱外眺望他们。在所有人的感觉里,他们是如此美丽的一对,再无法装点其他任何美的事物。

交谈过几句後,朝子心想:

“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人物。”

令人惊奇的是,俊二广博的知识领域,简直和朝子所受的教养互补不足,朝子所不知道的部分俊二懂得很,俊二所不懂的部分,朝子却相当清楚。例如俊二常涉足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或近代美术馆,对泰西美术颇具鉴赏力,所以有关美术的话题日若悬河。而一如前述,在周伍“女人不该欣赏艺术”的主张下,朝于对于美术方面的知识,仅止于学校里所接触到的,其余的简直一无所知。

当两人正谈得兴味盎然时,一位年老稳重的领班像是怀着阴谋般地走进客厅,在殿下耳边嗫嚅着:

“晚餐准备好了。”

殿下如同正率领着一支骑兵队,以昔日那拉长音调的语气,俐落地宣布道:

“各位,请上餐桌就位吧。”

“我必须赶回我的欢迎会上。”俊二说着,举起手腕看看手上的圆型金表,然後一意味深长地问:“这个星期六上半天课吧?”

“是的。有事吗?”

“那麽你是从正门出来,还是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