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尾巴

一个男孩乐了。先是嘿嘿地笑,随后是朗声大笑……

曾几何时,奥夫扬斯基岛的形状酷似人头——一个后脑勺宽大,前额窄小,留着额发的人头。年年月月,这颗头上都套着色彩缤纷的花环——淡雅的冬季,这颗光秃的头顶上覆盖着绺绺黑发;春天里,岛的秃顶上披着无心打扮、乱蓬蓬的再生草,再生草盘缠在紫色发亮的杞柳周围。春天的杞柳树生机旺盛,眨眼之间就融进大片大片开着白花的稠李丛之中。当稠李沿着岛的四周翩翩起舞、白花飞扬的时节,岛的边缘上的青草也在生机勃发,它们抖掉散落在它们身上的花瓣儿,小心翼翼地生存了下来。杞柳、 赤杨、白柳、稠李的树叶停止了喧闹,不怕火烧的穗醋栗灌木丛筑起了一条防火林带……

到了秋天,灌木树叶渐渐变成青铜色,岛上绿油油的再生草割得干干净净,高高的干草垛上示威似的竖起了一根长杆。整个冬天,畏寒的光秃秃的土地戴上了一顶毛茸茸的干草帽,仿佛是罩在岛的额头上的花环,不时地发出悦耳的响声。黄鸟在干草垛上方盘旋着,盘旋着。叶尼塞河上晚风习习,风儿驱赶着鸟群去迎接风暴。薄暮时分,高高飞翔的鸟群扇动着翅膀,好似迎风招展的旗子,在晚霞的瀚海里遨游。

水电站调节了水位,河水退了下去,于是奥夫扬斯基岛变成了半岛,没有割倒的草、灌木都已经枯干。光秀的河岔上和平缓的河岸上铺盖着一层绿苔,那是河水滞留过的痕迹。稠李树停止生长,花也凋谢了,树枝和树干的颜色变深、变黑了。万紫千红的野花不再开放,它们或是被践踏,或是连根被掘起。唯独生机旺盛的毛茛,在仲夏时节把细碎的黄花稀稀拉拉地洒在岛上,还有生命力顽强的带尖刺野蒿。

从前在河的彼岸还曾经有过割草场和耕地,而今已经找不到它们的踪迹了。现在这里修起了木码头。持家有方的别墅主人蜂拥而来,为的是在各自的菜园和暖房里培育和种植稀有蔬菜、鲜花、浆果。每逢星期六和星期天,轮船、小艇、“火箭号”水翼船接连不断地在木码头靠岸停泊。一群又一群精力充沛的人们从船上走下来。

人们唱着雄壮的歌曲《将来还会有吗……》在这挤满人群不太大的土地上缓缓而行,他们注视着脚下褊狭的地块,再次确信:无论是禽类、无论是兽类,在制造垃圾和废弃物方面都不能与人类这个高等动物攀比……整个堤岸和旷地上扔着玻璃瓶、铁罐子、废纸、塑料——游人们在这里点燃篝火,开怀狂饮,大吃大嚼,打架斗殴,毁坏和弄脏公物。任何人,谁都不随手收拾干净,甚至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因为人们是在劳动后到这里来休息的呀,不是这样吗?!

大地在衰朽,处处狼藉,这是人们恶劣习惯的见证……如果还有某些植物生长,那也只能在隐蔽的地方偷偷长,长得七扭八歪,遍体鳞伤——它们残缺不堪,被折毁、抽打、火烧……

站在岸上的小男孩捧腹大笑。他看见的东西不仅可笑,还很滑稽,所以他才笑得前仰后合的。

我走到近前想看个究竟,原来是这么回事:昨天是星期日,这里燃过篝火,在一堆垃圾和碎瓶子中间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罐头盒,盒里露出一根黄鼠狼尾巴和两只蜷曲的后腿,而且贴有“肉罐头”字样的标签。另外,罐头盒还不是随便扔着的,而是端正地立在一张报纸上面,那报纸也不是普通的报纸,上面有通栏的大字标题,艺术家标出的黑体字:“保护大自然……”在黑体字下面画上了加重的波浪线,不知是用红铅笔头还是用口红涂出来的红线。贯通整个报纸版面有几个颤颤巍巍、洇湿了的红字,意思是“反响”。

“孩子,你到底笑什么呢?”

“我笑那个尾……尾……尾巴!”

是的,黄鼠狼的尾巴确实可笑,它好像被风吹掉了麦粒的黑麦穗,针毛稀少,可怜巴巴的。如今河对岸已经不种庄稼了,黄鼠狼吃别墅里的浆果是填不饱肚子的,它们只好到河边来觅食,用丢在地上的面包渣充饥。不幸,被玩得痛快的游人逮住了,塞到空罐头盒里面。从盒子上划出痕迹判断,人们是把活活的黄鼠狼硬给塞进去的。我猜想,报纸上写的“反响”两个字不是用红铅笔写的,是用这个小动物的鲜血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