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玛丽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没料到眼前的状况。

她没料到来人的急迫步调与闯入的人数。她没料到杰克·布拉德福愤怒的程度与复杂情绪。她没料到他的慌张不知所措似乎比她还犹有过之。她没料到他的出现令她浑身不自在。

他一踏进玄关几乎没正眼看过她。

“你有任何蛛丝马迹吗?”

“如果我有,就会告诉你了。”她说,他们还没开口就有吵架的气氛。

“他来过电话吗?”

“没有。”

“有任何人打电话来吗?”

“没有。”

“有任何人带话来吗?没有改变?”

“没有。”

“给你带了两个客人来。”他用拇指指了他背后的两个身影。

“从伦敦来的亲戚,在这段时间安慰你。有更多事要追查。”说完就从她身边穿过,就像一只愤怒的巨鹰继续上路寻找下一个猎物,他那张满是皱纹坑疤的脸和斑白蓬松的额发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表情,就旋风似的踏进客厅。

“我是乔琪,总部来的。”站在门阶上的女孩说,“这是傅格斯。我们觉得很遗憾,玛丽。”

他们两人都提着行李,玛丽带他们到楼梯口。

他们似乎熟门熟路。乔琪个子高挑,一头利落直发显得锋芒毕露。傅格斯比乔琪略逊一筹,现今总部的作业方式就是如此吧。

“很遗憾,玛丽。”傅格斯随乔琪走上楼梯时说,“不介意我们四处看看吧,是不是?”

客厅里,布拉德福已经扭开灯,扯开法式窗的窗帘。

“我需要钥匙来开这个东西。保险柜。

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

玛丽略显迟疑地走向炉架,摸索着用来放安全钥匙的银质玫瑰钵。

“他在哪里?”

“他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或者在世界以外的地方。他正利用着职业技巧。我们的。在爱丁堡他有什么认识的人?”

“一个也没有。”玫瑰钵里放满了她为汤姆做的熏香干燥花叶。但没有钥匙。

“他们自以为已经掌握他的行踪。”布拉德福说,“他们以为他在希思罗搭上五点钟的航班。

提着沉重公文包的高个子男人。换个角度想,如果像我们这么了解我们的马格纳斯,他可能根本就在廷巴克图(Timbuctoo,西非马里的一个地名,常用来指代非常遥远的地方)。”

寻找钥匙简直就像寻找马格纳斯。她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她抓起茶叶罐,用力摇晃。她有些晕眩欲吐。她拿起汤姆在学校赢来的优胜银杯,听见里头有些金属的撞击声。为了拿钥匙给他,她狠狠擦破了小腿上的皮肤,眼前一阵模糊。该死的钢琴凳。

“雷德勒来过电话吗?”

“没有,我告诉过你了。没人打电话来。我十一点才从机场回来。”

“锁孔在哪里?”她找出顶端锁孔的位置,引领他的手去开。

我应该自己来的,这样我就不必碰触他。她哀叹着开始寻找底下的锁孔。我简直是在亲他的脚。

“他以前是不是也消失过,而你没告诉我?”

她正忙着摸索,布拉德福追问道。

“没有。”

“我要你坦白。整个伦敦都和我作对。波心情忧郁,奈吉尔和大使去避静。皇家空军不愿意无条件地在晚上载我们出境。”

奈吉尔是波·卜拉梅尔的绞刑手,马格纳斯曾这么说。波对每个人都好言哄骗,奈吉尔就跟在他后面砍掉那些人的头。

“从来没有,我发誓。”她说。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他提过要去隐居的地方?”

“他有一次提到爱尔兰。他要买一个俯瞰大海的小农场来写作。”

“北部或南部?”

“我不知道。南部吧,我猜。因为靠海。然后突然又是巴哈马。这是最近的事。”

“他有认识的人在那里吗?”

“没有。就我所知没有。”

“他有没有提过要到另一边去?黑海的小别墅?”

“别傻了。”

“先是爱尔兰,然后是巴哈马。他提到巴哈马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没提。他只是把《泰晤士报》上的房地产广告圈起来,然后留给我看。”

“就像个记号?”

“像是责备,像是劝诱,像是他要到其他地方去的前兆。马格纳斯有许多表达的方式。”

“他有没有提过他想自杀?他们会问你,玛丽。所以我得先问。”

“没,没有,他没说过。”

“你似乎并不确定。”

“我是不确定,我得想想。”

“他曾经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吗?”

“我无法马上回答,杰克!他是个复杂的人,我得想想!”她让自己镇定下来。

“原则上来说,没有。从来没有过。这次很让我震惊。”

“但你还是很快就从机场打电话。一发现他没下飞机,你就打了电话:‘杰克,杰克,马格纳斯在哪里?,你是对的,他消失了。”

“我看见他的行李箱在该死的行李输送带上绕来绕去,不是吗?他自己托运了行李!为什么他没上飞机?”

“他酒喝得多吗?”

“比以前少。”

“比在莱兹波斯少?”

“少得多。”

“他头痛的毛病呢?”

“没啦。”

“其他女人?”

“我不知道。我不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每次他说要外出过夜,就外出过夜了。可能是个女人,可能是个男人,可能是碧伊·雷德勒。她老是跟着他打转,去问她。”

“我想妻子总是可以分辨得出来。”布拉德福说。不行,对马格纳斯不行,她想,开始跟上他的步调。

“他还是带文件回来,在晚上工作?”布拉德福问,眼光飘向白雪覆盖的花园。

“偶尔。”

“现在有文件在家里吗?”

“我不知道。”

“美国人的报告?联络处的数据?”

“我又没看过内容,杰克,是不是?所以我不知道。”

“他把文件放在哪里?”

“他晚上带回来,早上又带出去。就像别人一样。”

“把文件放在哪里,玛丽?”

“放在床边。放在书桌上。放在他加班工作的任何地方。”

“雷德勒没打电话来?”

“我告诉过你了,没有。”

布拉德福后退一步。两个男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踉跄跌进屋里来。她认出兰斯登,大使的私人秘书。不久之前她才为了是否应该开维也纳风气之先在大使馆前院设酒瓶回收处,和他太太卡罗琳吵了一架。玛丽觉得非常有必要,卡罗琳觉得毫不相干,而且暴跳如雷地对外交官夫人联谊会核心小组挑明原因:玛丽根本不是真正的“夫人”,卡罗琳说。她是不容提及的人,而她之所以被纳入“夫人”之列,惟一的原因就只是为了保护她丈夫半遮半掩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