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3/21页)

埃格洛夫施泰因伯爵姊妹和阿德勒·叔本华对我忠心耿耿,我对她们也同样忠诚。我请她们三个一起来。她们每天五点以后都可以来,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我给了她们一个小小的惊喜: 我是她们的开心果。我陪女孩子聊天的本事从来不差。我这本事不可超越。因为总有别的顾客在场,我才发现我的节目多么的好。小惊喜是这样出现的: 9月17日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有人对我表示怜悯,不管发自内心还是出于恶意,后果都很严重。我可以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我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得喜怒无常。但是我学会了这个本领。我对女人和女孩子的态度原本就很好。这是出现小惊喜的最根本的原因。为了说明这点,请您允许我再啰唆一句,出现小惊喜的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您让我的一言一行充满力量、充满内涵。所以我对女人和女孩子很会献殷勤。即便是某个卡罗利妮,如果她今天出现在我眼前,不过半个小时她就会把我视为以优雅的方式崇拜女性的典范。这个我可以做到,因为我每碰到一个女人或者女孩子,我都把她当成您,把她当作我的体验和崇拜对象。自从我心里有了您,我就知道我过去针对女人和女孩子发表的感想和议论全是人云亦云,全是脚本。现在我才有了真情实感。

我手写痛了,我可以有这种感觉吗?维特时代过后,我还从未这么长时间地亲手写作。晚安,乌尔莉克。

魏玛,1823年10月10日

亲爱的乌尔莉克,

昨天看完《魔弹射手》之后他们突然蜂拥而至。我办招待。我亲手切烤肉。从阴沉的僵硬状态重新站立起来的奥蒂莉走到我身边,看着我忙于切肉的手,仿佛她必须看看我的刀法是否正确。随后她果真大声夸我,但是嗓门太高。她这人就是没有分寸。就连我儿子奥古斯特也注意到了。父亲不是听你使唤的,他厉声呵斥她。不喜欢我的人也没有权利评判我,阿德勒·叔本华意味深长地用我说过的话结束了这一插曲。顺便说一下,我在战争中取得的一项战术成果: 不论谁邀请我看歌剧,我都欣然允诺,到了最后一刻我却感觉不舒服。如果我当场拒绝,我就必须绕圈子,我就必须隐瞒没有乌尔莉克在场我就无法忍受音乐这一事实。所以这是一种分期付款的拒绝方式。为了逗大家开心,我把年轻的女人称为我的沙漠玉兔。我跟她们已经混得非常熟了,她们不再用目光在我脸上寻觅乌尔莉克的踪迹。当然奥蒂莉是例外。现在大家坐在一起吃。尼科洛维乌斯,一个相貌英俊、值得提携的小伙子也在。瞧,年轻的女士们全都朵朵葵花向太阳,整整齐齐地面朝英俊小生。她们只把背部留给我看。这也是奥蒂莉的功劳,她不遗余力,始终让年轻的尼科洛维乌斯成为中心。我感觉她想让我看看,只要冒出一个年轻人,我就立刻黯然失色。所以,亲爱的乌尔莉克,我一晚上都情绪低落。没人注意我,我可以为此感到骄傲,但的确也没人朝我这儿看,因为奥蒂莉导演了众星捧月的场面,月亮就是血气方刚的尼科洛维乌斯。所以主人悄然离去,躲到自己的房间里。施塔德尔曼进来,点燃五根蜡烛,我可以阅读了。施塔德尔曼知道自己的主人溜走之后将沉湎于什么罪恶。他开始阅读,但他读的是《哀歌》。他不是读一遍或者两遍,而是仔仔细细、来来回回读了许多遍。亲爱的乌尔莉克,允许我说“他”。我需要“他”,以便成为“我”。我写给您的话不同于“他”写给您的话。不管作为“我”还是“他”,给您写信我从不犹豫。自从读了《维特》里面描写胡桃树那一段以后,您就知道我是谁。“他”是面子,人们希望面子变成里子。“我”承认面子装不成。9月17日到27日,他亲手誊写《哀歌》,誊写到约翰所能搞到的最好的纸张上面,他一刻也没想过让约翰代劳。还有,《哀歌》一直拿不出手。至今如此。当他在房间里做贼一般地阅读《哀歌》的时候,他当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成熟。他知道应该禁止自己这么做。幸好他感觉自己精神抖擞,可以对自己说: 对自己这么好的事情你干吗要禁止自己去做?逐渐地,他把《哀歌》背诵下来,但他并未因此把文本抛弃一旁。他不仅用眼睛,而且用心灵阅读每一行诗。全身心地阅读。乌尔莉克,我又回到主题,我承认: 对于为何写作的问题,什么答案我都给过。各路学派都上我这里求证自身,因为我曾坦白: 通过写作我们可以克服一切痛苦,如果不写作,我们有可能痛不欲生。从《维特》开始我一直这样。现在,亲爱的乌尔莉克!我写了哀歌。我突然发现,已经完成的写作没有用。正在进行的写作才有用。但如果没写《哀歌》我是什么样!它把我的渴望拼写成一个个的字母。它很骄傲。为自己感到骄傲。我想跟它学习这种骄傲。我想和《哀歌》一个样。就是它现在的样子。这是您的《哀歌》。我们的《哀歌》。您没有读到之前,谁也读不到。没有《哀歌》。就像没有您。没有我。您听着,人的心灵也能跟牙齿一样咬得咯咯作响。现在我把它抄下来,随这封信寄出去!如果施塔德尔曼将它护送到卡拉和珀斯内克。下面就是我们的哀歌,乌尔莉克。《马林巴德哀歌》。

我怎能指望佳期可再,

指望含苞待放的这一天?

天堂、地狱对你敞开;

心潮澎湃,变化万千!——

别再犹豫!她走近了天国的门扉,

她把你抱起,拥入她的双臂。

你就这样被迎进了天堂,

仿佛永远美好的人生该你享受;

你别无要求,期待和希望,

内心追求的目标已经到手,

一见这举世无双的红颜,

渴慕的泪泉顿时流干。

白昼并未移动飞快的双翼,

分秒却似乎在后面驱赶!

夜吻,一次忠诚结合的印记:

它对明天的太阳也保持不变。

时刻在缓移中彼此相似,

像姐妹一样,但不全然一致。

甜得要命的最后一吻竟然

将绵缠而美妙的情网斩断。

脚步时行时止,回避门槛,

仿佛火剑天使从这儿把他驱赶;

眼睛盯着阴暗小径不胜懊丧

回头一望,小门已经关上。

于是自我封闭起来,仿佛这颗心

从未开启,未觉察到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