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陆-1(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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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国和比利时边境上的一城市。

②比利时城市。

③玛斯是布朗温一家世代居住的农庄。考塞西是玛斯附近的镇子。这些都在《恋爱中的女人》的姊妹篇《虹》中早有叙述。

布鲁塞尔到了,半小时时间吃早餐。他们下了车。车站上的大钟时针指向六时。他们在空旷的大饮料厅里吃了咖啡和抹蜂蜜的面包圈。这里太阴郁,总是这么凄凉、肮脏,一个荒凉的巨大空间。可她在这儿用热水洗了手脸,还梳了头,这还算有福分。

很快他们又上了火车继续赶路。天开始破晓,发白了。车厢里开始有人没完没了地聊天,这是些高大、衣着华贵、留着棕胡子的比利时商人,他们那一口难听的法语让厄秀拉倒胃口。

似乎火车是渐渐钻出黑暗的:先是进入微熹中,然后一点点进入白天。真是累死人!树木渐渐显形了,然后是一间白房子,清楚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随后她看到了一座村庄——不断有房屋闪过。

她仍旧在旧世界中穿行,这冬天沉闷而阴郁。外面是耕地和草场,光秃秃的树林、灌木丛和赤裸裸的房屋。没有新东西,新世界。

她看着伯金的脸。这张脸苍白、镇静,给人以永恒的感觉。她的手在毯子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有了反应,他的目光转向了她。真黑,他的目光象夜一样黑,象另一个不可及的世界!啊,如果他是世界,如果世界就是他,那该多好!

如果他能够唤醒一个世界,那将是他们俩的世界了!

比利时人下车了,火车继续前行。卢森堡,阿尔萨斯-洛林,麦兹。可她什么也没看到,她什么也看不到,她的心就没看外面。

他们终于到了巴塞尔,住进了旅馆。她仍然感到恍恍惚惚的,没恢复过来。他们早晨下的车。她站在桥上,看到了街道和河水。可这些没一点意义。她记得有些商店——一家商店里挂满了图画,另一家卖桔红色的丝绒和貂皮。可这有什么意义?什么意义都没有。

直到又上了火车她才安定下来,松了口气。只要是在向前行进她就感到满意。他们过了苏黎世,然后火车又在积雪很厚的山下行驶。终于快到了。这就是那另一个世界了吧。

因斯布鲁克覆盖在大雪中,笼罩在夜幕下。他们乘雪橇滑行。火车里太热,太让人窒息。这儿的旅馆廊檐下闪着金色的灯光,真象自己的家一样。

进到厅里时他们高兴地笑了。这儿似乎人很多,生意兴隆。

“您知道从巴黎来的英国人克里奇夫妇到了吗?”伯金用德语问。

行李工人想了一会刚要回答厄秀拉就发现戈珍漫步走下楼梯,她身着闪闪发光的黑大衣,领子是灰皮毛的。

“戈珍!戈珍!”她挥手招呼着朝楼梯上跑去。

戈珍凭栏往下看,立即失去了那副优雅、端庄的神态,眼睛亮了。

“真的,厄秀拉!”她大叫。戈珍往下跑,厄秀拉往上跑。

她们在楼梯转弯处相会了,大喊大叫,欢笑着亲吻着。

“可是!”戈珍说,“我们还以为你们明天才到呢!我准备去车站接你们的。”

“不用了,我们今天到了!”厄秀拉叫着,“这儿很美!”

“没说的!”戈珍说,“杰拉德有事出去了。厄秀拉,你们累坏了吧?”

“没有,不太累。不过我这样子看上去有点难看,是吗?”

“不,才不呢。你看上去精神很好。我太喜欢这顶皮帽子了!”她打量着厄秀拉,她身穿一件镶有厚实的棕毛领子的大衣,头戴一顶柔软的棕色皮帽。

“你呢?”厄秀拉大叫,“你知道你是一副什么样子?”

戈珍又做出漠然的神态。

“你喜欢吗?”

“这样太好了!”厄秀拉不无调侃地说。

“上去呢,还是下去?”伯金问。这姐妹二人挽着手臂站在通往第一层楼梯平台的阶梯上,挡了别人的路不算,还给下面大厅里的人们提供了取笑的机会,从搬运工到身着黑衣的胖犹太人都看着她们笑。

两个女子缓缓地向上走着,伯金和侍从跟在她们身后。

“是二楼吗?”戈珍回头问。

“三楼,太太,上电梯!”侍从说完先进了电梯。可她们并不理他,仍旧聊着天往三楼走。那侍从很懊恼地又跟了上来。

这两姐妹相见竟是那么欢快,真让人不可思议,倒象是在流放中相遇,两股孤独的力量联合起来与整个世界作对。伯金将信将疑地从旁观察着她们两人。

等他们洗完澡换好衣服后,杰拉德来了。他看上去容光焕发,象雾霭中升起的红日。

“去和杰拉德吸烟吧,”厄秀拉对伯金说,“戈珍和我要聊聊。”

然后姐妹二人就坐在戈珍的卧室中谈论起衣服和各自的经历来。戈珍对厄秀拉讲起酒馆里人们念伯金的信那当子事。

厄秀拉听后吓了一大跳。

“信在哪儿?”她问。

“我收着呢。”戈珍说。

“给我吧,行吗?”她说。

可戈珍却沉默了半天才说话。

“你真想要这封信吗,厄秀拉?”她问。

“我想看看。”厄秀拉说。

“当然行。”戈珍说。

甚至到现在,她都无法承认她想保留这信,作个纪念或当作一种象征。可厄秀拉懂她的心思,为此感到不快,所以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在巴黎你们干什么来着?”厄秀拉问。

“哦,”戈珍简单地说,“没什么。一天晚上我们在芬妮。巴斯的画室里开了一个极行的晚会。”

“是吗?你和杰拉德都去了?还有谁,告诉我。”

“哦,”戈珍说,“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芬妮发狂地爱着那个叫比利。麦克法兰的画家。有那人,芬妮就什么都不放过,尽情地玩儿。那晚会真是太好了!当然,人人都喝醉了——可我们醉得有意义,跟伦敦那帮混蛋们可不一样。因为我们这些人是有身份的,所以情况就不一样。有个挺好的罗马尼亚朋友。他喝得酩酊大醉,爬到画室的高梯子上发表了顶顶绝妙的演说——真的,厄秀拉,太精彩了!他一开始讲的是法文——生活,就是被禁锢的灵魂——他声音可好听了,他长得真漂亮。可话没说完他就讲起了罗马尼亚语,在场的没一个人听得懂。不过唐纳德。吉尔克里斯特却听得发狂了。他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宣布说,天啊,他为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高兴,上帝作证,活着是一大奇迹。知道吗,厄秀拉,就这些——”戈珍干笑着。

“那杰拉德感觉如何呢?”厄秀拉问。

“杰拉德,老天爷,他就象阳光下的蒲公英!他一激动起来就疯了似地折腾。没一个人的腰他不去搂的。真的,厄秀拉,他象丰收时那样收割每个女人。没一个女人拒绝他。这可真奇怪!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