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人之间(第4/4页)

“你认为我母亲反常吗?”

“不!我觉得她不过是需要更多的东西,或是需要与普通生活不同的东西。得不到这些,她就变得不正常了,或许是这样吧。”

“可她养了一群不肖的儿女。”杰拉德阴郁地说。

“跟我们其余的人一样,都是不肖的儿女。”伯金说,“最正常的人有着最见不得人的自我,个个儿如此。”

“有时我觉得活着就是一种诅咒。”杰拉德突然用一种苍白的愤然口吻说。

“对,”伯金说,“何尝不是这样!活着是一种诅咒,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只能是一种诅咒,常常诅咒得有滋有味儿的,真是这样。”

“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有滋味儿。”杰拉德看看伯金,那表情显得他内心很贫困。

他们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

“我不明白她何以认为在小学教书与来家里教温妮有什么不同。”杰拉德说。

“它们的不同就是公与私。今日唯一上等的事是公事,人们都愿意为公共事业效力,可是要做一个私人教师嘛——”

“我不会愿意干的——”

“对呀!戈珍很可能也这么想。”

杰拉德思忖了片刻说:“不管怎么说,我父亲是不会让她感觉自己是私人教师的。父亲会感到惊奇,并会对她感恩戴德的。”

“他应该这样。你们都应该这样。你以为你光有钱就可以雇佣戈珍。布朗温这样的女人吗?她同你们是平等的,或许比你们还优越。”

“是吗?”

“是的,如果你没有勇气承认这一点,我希望她别管你的事。”

“无论如何,”杰拉德说,“如果她跟我平等,我希望她别当教师,一般来说,教师是不会与我平等的。”

“我也是这么想,去他们的吧。可是,难道因为我教书我就是教师,我布道我就是牧师吗?”

杰拉德笑了。在这方面他总感到不自在。他并不要求社会地位的优越,他也不以内在的个性优越自居,因为他从不把自己的价值尺度建立在纯粹的存在上。为此,他总对心照不宣的社会地位表示怀疑。现在伯金要他承认人与人之间内在的不同,可他并无承认之意。这样做是与他的名誉和原则相悖的。他站起身来要走。

“我快把我的公务忘了。”他笑道。

“我早该提醒你的。”伯金笑着调侃道。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杰拉德不自在地笑道。

“是吗?”

“是的,卢伯特。我们可不能都象你那样啊,否则我们就都陷入困境了。当我超越了这个世界时,我将蔑视一切商业。”

“当然,我们现在并不是陷在困境中。”伯金嘲弄地说。

“并不象你理解的那样。至少我们有足够的吃喝——”

“并对此很满意。”伯金补了一句。

杰拉德走近床边俯视着伯金。伯金仰躺着,脖颈全暴露了出来,零乱的头发搭在眉毛上,眉毛下,挂着嘲弄表情的脸上镶着一双透着沉静目光的眼睛。杰拉德尽管四肢健壮,浑身满是活力,却被另一个人迷惑住了,他还不想走。他无力迈开步伐。

“就这样吧,”伯金说,“再见。”说着他从被子下伸出手,微笑着。

“再见,”杰拉德紧紧握着朋友火热的手说,“我会再来,我会想念你的,我就在磨房那儿。”

“过几天我就去那儿。”伯金说。

两个人的目光又相遇了。杰拉德的目光本是鹰一般锐利,可现在却变得温暖,充满了爱——他并不会承认这一点。伯金还之以茫然的目光,可是那目光中的温暖似乎令杰拉德昏然睡去。

“再见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伯金目送着黑衣人走出门去,那堂皇的头颅在视线中消失了以后,他就翻身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