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与塔纳托斯22(第3/3页)

等到火化莫琳时,我还在想着卢克。莫琳五十多岁,诊断出癌症不久后,病情迅速恶化,一年后就去世了,把丈夫马修独自留在世上。按理来说,第一个离开的该是马修,他瘫在轮椅上,连家都出不去。克里斯不得不登门拜访,帮他安排莫琳的火葬。墙上的日历用悲伤的字体写着:9月17日,莫琳走了。

是我把莫琳的骨灰送到了马修手里。他坐着轮椅来到客厅。他留着灰白色的长发,声音细得有些古怪。我把莫琳的骨灰交给他,他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轻声向我道谢,像抱婴儿似的将棕色的骨灰盒抱在怀里。

某个周一早晨,我发现躺在冷库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马修本人。他的姐姐拿着一小袋东西来到西风,告诉我们马修想让这些私人物品和他一起火化。

逝者的家属经常要我们这样做。只要里面没有易爆物品,我们很乐意满足他们的要求,反正烧什么都是烧。我把马修放到传送带上送进炉里,然后打开那个小包裹。里面有一缕莫琳的头发,两人的结婚戒指,还有大约十五张照片。照片上的不是那个声音尖厉、坐在轮椅上的老头,而是一名身体健康的年轻男子和他面带红晕的娇妻。莫琳和马修结婚二十多年,一起幸福过、年轻过、美丽过。他们有许多朋友,还养了几只小狗,两人的生活看起来充满欢声笑语。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拥有。

又有一件东西从袋子里滑落出来。那是莫琳的身份牌,几周前我把它系在莫琳身上一同火化。整个火化过程中,身份牌一直和尸体一起,最后留在骨灰堆里。这样一来,保存在储藏柜和阁楼里的骨灰,年代再久远也能知道是谁的。莫琳的身份牌和我系在马修身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编码不同)。我能想象,马修把手伸进莫琳的骨灰中摸索,找到了她的身份牌;他拿起这片沾有灰烬的金属,紧紧贴在脸上摩挲着。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我感到万分荣幸,自己就这样步入了只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刻,见证了他们爱情故事的最后篇章。

把马修送进火炉前,我站在他的遗体旁哭了(其实就是抽泣了几下)。就算自己的挚爱早晚会死,我也渴望像他们这样深沉的爱。难道迪士尼不欠我们一个这样的结局吗?

14世纪时,唐·佩德罗是葡萄牙的王位继承人。他爱上了一位名叫伊内兹·佩雷兹·德·卡斯特罗的女贵族,但他那时已有妻室,和伊内兹只能暗地里相爱。几年之后,他的妻子死了,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与伊内兹厮守在一起。他们两人生了许多孩子,但是佩德罗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国王,却将这些子嗣视为威胁。趁佩德罗不在,国王处死了伊内兹和她的孩子。

佩德罗怒不可遏,与父亲反目成仇,最终夺取了王位。他令人把处决伊内兹的刽子手从卡斯提尔带回,当着父亲的面掏出他们的心脏。佩德罗宣布伊内兹是他的合法妻子,并下令挖开她的坟墓,此时距离伊内兹被杀已经六年了。到这里,传说和史实掺杂在一起。据说伊内兹的尸骨被安放在王座上,头骨上戴着一顶王冠,大臣们不得不亲吻皇后的骷髅手。

唐·佩德罗国王渴望伊内兹,我渴望卢克。葡萄牙语里有一个很难翻译成英语的词,saudade,描述一种惆怅的渴望情绪,对失去的某人或某物备感疯狂和痛苦。假卢克那张揭下的脸,阴森恐怖,预演了真卢克的死亡。卢克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我现在就需要他,谁知道是不是还有明天。但我不介意从长计议,不管时间是长是短,我都要想方设法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