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9年12月 凯萨琳 于朗伯斯 诺福克庄园

我应该为圣诞节添置些什么吗?我知道我的朋友艾格尼丝·莱斯特伍德会送我一个绣花的钱包,玛丽·拉赛尔斯会送我一页手抄的圣经(对此我还“真”相当兴奋,以至于都不能呼吸了),而祖母会送我两块手帕。就这些了,真是无聊透顶。但是我最最亲爱的弗朗西斯将会送我最好的刺绣亚麻布,而我也为他做了针线活,是我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那是一个臂章,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他一定会很爱我的,这真让我高兴,而且,当然了,我也爱他,但他却没有如他承诺过的那样给我一枚戒指,并且坚持下个月就离开到爱尔兰去继承他的家产,到了那时我就是孤身一人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整个宫廷都在格林威治宫过圣诞,要是他们在白厅宫过就好了,这样我也许还能过去看一眼国王用晚餐的情形。我的伯父,公爵大人,就在那儿,但他并没有召集我们前去,并且就算祖母去那儿用膳,她也没有带着我一起过。有时我会想,什么都不会轮到我的。

什么也不会有我的份,而我就得一直这么侍奉祖母,到死都还是个老姑娘。到了明年我就十五岁了,但我清楚地知道没人关心过我的未来。谁在乎过我?我的母亲死了,而父亲只能记起我的名字。这真让人伤心。玛丽·鲁姆里明年都要结婚了,现在已经签订了婚约,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在我面前就像个女王一样。尽管我关心她,甚至关心她那个一脸疙瘩的未婚夫,却不想被迫面对这样一场竞赛,尤其是在附加了财产这个问题的情况下。因此我对她表明了态度,我们吵了一架。于是那条她原本准备当做圣诞礼物送给我的蕾丝领子就要送给别人了,但我对这也同样不在乎了。

王后原本现在应该已经到伦敦了,但她真是愚蠢,居然动作这么慢而没能及时赶上,以至于我原本期待的盛大欢迎仪式和壮观婚礼也被搁置了。简直就好像是命运故意和我作对要让我不开心似的,真扫兴极了。我所想要的不过只是跳几场舞而已!总要让一个快十五岁的女孩——反正明年就会满十五岁了——在她死之前去跳一场舞吧!

当然了,我们会在这儿跳舞度过圣诞节,但那完全就不是我想要的。在一群一年到头都会见到的人面前跳舞有什么意思?如果屋子里的每一个男孩都熟悉得像墙上的挂毯一样,在他们面前跳舞还有什么意思?如果那个注视着你的男人本来就属于你,是你自己的丈夫,那样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反正不管你跳得好不好看,他还是会爬到你的床上去的。

我又试着做了一个特别的转身行礼动作,我练习过这个动作,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祖母,根本没人会注意到的,但祖母会盯着所有的动静,而她会把我叫出队伍,并且用手指勾着我的下巴说:“孩子,你没必要像个意大利荡妇一样四处招摇。我们总会看着你的。”于是我就会被教训说不应该跳舞跳得像个贵族,像个优雅的有风格的年轻淑女,我就该像个孩子。

我行了礼,什么也没有说。和祖母争吵一点意义也没有,她的脾气可不太好,如果我开口开得多了,她就会把我赶出房间。我真的觉得被这样对待非常残酷。

“而且我听到的关于你和小迪勒姆的风声是怎么回事?”她突然问道,“我想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吧。”

“我不知道您都听说了什么,祖母。”我设法巧妙地回答。

但是对她来说这还不够,她用扇子打了我的手。

“别忘记你的身份,凯萨琳·霍华德!”她严厉地说,“等到你的伯父派人来叫你进宫去侍奉王后的时候,我可不想因为你什么可笑的私情就拒绝这个安排。”

“侍奉王后?”我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重点。

“也许吧。”她令人恼火地说,“也许王后会需要一个侍女的,但前提是那个女孩必须有高贵的教养,而且没有荡妇的坏名声。”

我说不出话了,感觉如此绝望。“祖母,我……”

“算了,或许这和你无关。”她说,然后把我向跳舞的人们推去。我抓住她的袖子央求她告诉我更多事情,但是她笑着把我送回了舞池。因为有她盯着,我跳舞跳得像个小木偶人,舞步一丝不苟,举止极尽礼节,简直就好像一顶王冠正戴在我的头顶上。我跳舞跳得像个修女,像个贞洁的处女,但当我朝她看去,想弄清楚她有没有被我的谦逊态度打动的时候,她却在笑。

因此那个晚上,当弗朗西斯来到我的房门口的时候,我在门槛处就拦住了他。“你不能进来。”我直截了当地说,“祖母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她警告过我要注意自己的名声。”

他看上去很震惊。“但是亲爱的……”

“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坚持说,“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天知道她都听说了什么,又是谁告诉她的。”

“我们不应该拒绝彼此。”他说。

“也许吧。”我不确定地说。

“如果她再问你,你必须告诉她我们在上帝的见证下结婚了。”

“是的,但是……”

“那么我现在就要以丈夫的身份进来了。”

“你不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我成为新王后的侍女。就算是我对弗朗西斯永远不变的爱也不能。

他用手环住我的腰,并且轻咬着我的后脖子。“过不了几天我就要去爱尔兰了。”他轻声对我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那样会让我心碎的。”

我犹豫了。如果他受到伤害我也会非常难过,但是我必须成为新王后的侍女,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我不愿让你受伤,”我说,“但是我必须在王后的身边取得一个位子,而谁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突然放开了我。“噢,也就是说你要进宫去了?”他怒气冲冲地质问说,“去和那些大贵族们调情?或者找你那些贵族表兄或者其他什么人?卡尔派博家的,还是莫布雷家?内维尔家,还是别的?”

“我不知道。”我说。我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语气竟然可以这么庄重,简直像是祖母在说话,“我现在不能和你谈论我的计划。”

“凯蒂(1)!”他叫道,语气介于愤怒和情欲中间,“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合法的妻子!你是属于我的爱人!”

“我必须请你出去了。”我郑重地说,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然后跑进了房间,把自己扔上了床铺。

“这是怎么了?”艾格尼丝问道。在房间很远的那一头,他们把床四周的帷帐拉了下来,大约是男孩和放荡的女孩在里边做爱,我都能听见男孩们急促的喘气声和女孩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