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贝尔夫人的古董衣(第3/5页)

“真的吗……”

“她还是一名了不起的游泳选手——和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这是一位多么成功的年轻女性啊!”

“是的。但是她没有半点骄傲——实际上恰恰相反,她充满了自我怀疑。”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茶是不加糖的红茶,根本不需要搅拌。我把茶匙放回到茶碟上。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点点头。“她是。但是在这一点上,我却不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连好朋友都算不上。”眼前的杯子有些模糊。“事实上,当她最无助的时候,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朋友。”我听到炉火持续发出的声音就像永不停歇的呼气一样。“很抱歉,”我轻声说道,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是来这儿看您的衣服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就开始着手工作。不过很谢谢您的茶——这正是我需要的。”

贝尔夫人迟疑了片刻,然后站了起来,我跟着她穿过走廊进入卧室。就像这间公寓的其他地方一样,卧室似乎也没有被时光浸染。室内装饰的主色调是黄色和白色,小小的双人床铺着光滑的黄色的羽绒被,屋内拉着黄色的普罗旺斯窗帘,远处的墙边有一排白色的嵌入式壁柜,柜门是配套的镶板。床头柜上搁着一盏乳黄色的花石膏底座台灯,旁边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个40多岁的英俊的黑发男子。梳妆台上摆放着贝尔夫人年轻时在摄影棚拍摄的照片。她那时不仅是美丽,简直可以说是光彩夺目,高额头,鹰钩鼻,大嘴巴。

在最近的一堵墙边排列着四个纸箱,里面装满了手套、包包和围巾。当贝尔夫人坐在床上的时候,我跪在地板上,快速地翻找一遍这些东西。

“这些都很漂亮,”我说道,“尤其是这些丝绸的方巾——我最喜欢Liberty(利伯蒂)这条紫红色图案的。这个设计好巧妙……”我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竹节手柄Gucci(古驰)小拎包。“我也喜欢这两顶帽子。多么漂亮的帽盒啊!”我又说道。六角形的帽盒,黑色的底上是春天的花朵。“我今天要做的,”当贝尔夫人勉力走向衣柜的时候,我说道,“为我想从您这儿买走的衣服报个价。如果你对价格还满意,我可以立即给您支票,支票兑现之后,我才会把衣服带走。您觉得可以吗?”

“听起来不错,”贝尔夫人回答道,“那么……”她打开了衣橱,我闻到了Ma Griffe(玛姬)香水的味道。“请动手吧。供你考虑的衣服都在左手边,但是请不要碰这件黄色晚礼服右侧的任何东西。”

我点点头,然后开始把挂在漂亮的绸缎衣架上的衣服取出来,分成“是”、“否”两堆放在床上。总的来说,这些衣服都保存得很好。有20世纪50年代的紧身套装,60年代的几何图案的外套和宽松直筒连衣裙——包括一件Thea Porter橙色丝绒束腰外套和一件奇妙的糖粉色的Guy Laroche(姬龙雪)生丝中袖茧形大衣。还有70年代的浪漫的罩裙和几件80年代的垫肩套装。上面还有一些商标——Norman Hartnell, Jean Muir, Pierre Cardin(皮尔·卡丹),Missoni(米索尼)和Hardy Amies的精品系列。

“您有一些可爱的晚礼服,”我看着这件60年代中期的香奈儿宝蓝色丝绸晚礼服评论道,“这件真是太漂亮了。”

“我穿着它去参加了007电影《雷霆谷》的首映礼,”贝尔夫人说道。“阿拉斯泰尔的公司为这部电影做了一些广告工作。”

“您见到肖恩·康纳利了吗?”

贝尔夫人的脸上放出了光彩:“我不仅见到了他——在电影结束后的晚宴上,我还和他跳了舞。”

“哇……这真是太棒了。”我又抽出一件Ossie Clark的雪纺长裙,有着米色和粉色小花图案。

“我极喜欢这条裙子,”贝尔夫人神情恍惚地说道,“上面有我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摸了摸左边的衣缝处。“Ossie Clark每件衣服的这个地方总是缝上小小的商标口袋,只够放一张5英镑的纸币——”

“——和一把钥匙,”贝尔夫人接道,“很有意思的设计。”

还有几件Jaeger(耶格)的衣服,我告诉她我不能带走。

“我几乎穿不了了。”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它的年份还不够成为古董衣。我的店里没有晚于80年代早期的衣服。”

贝尔夫人摩挲着一套碧绿色羊毛西装的衣袖:“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了。”

“它们依然很漂亮——您可以继续穿。”

她略微耸了一下肩:“我对此相当怀疑。”

我看了一下尺码——14号——然后才意识到现在贝尔夫人比起她买这些衣服时身材小了两号,但是人们年老时身体总要缩水的。

“如果您想对其中的几件进行改动,我可以把它们带去我的裁缝那里,”我提议道,“她技术很好,收费也合理。事实上,我明天就要去那儿,所以——”

“谢谢,”贝尔夫人打断了我的话,摇了摇头,“我的衣服已经够穿了,不再需要那么多了。我可以把它们送去慈善店。”

我又抽出一条巧克力色的、裙边缀有亮铜片的细肩带双绉晚礼服:“这是特德·拉皮德斯的作品,是吗?”

“正确。我的丈夫在巴黎给我买的。”

我看着她:“那也是您的家乡吗?”

她摇了摇头:“我是在法国普罗旺斯的阿维尼翁长大。”那就解释了薰衣草花田的油画和普罗旺斯的窗帘。“在那篇报道中,说到你也时不时会去阿维尼翁。”

“是的。我会去那里的周末集市上淘东西。”

“我想这也是我决定打你电话的原因,”贝尔夫人说道,“不知怎么,我被我们之间的这种联系所吸引了。你通常淘些什么东西?”

“古老的法国亚麻,棉布服,睡衣,还有马德拉刺绣背心——它们很受这儿年轻女人的欢迎。我喜欢阿维尼翁——事实上,我很快就需要再去一趟。”我抽出一件设计师贾妮丝·温赖特(Janice Wainwright)设计的黑金色云纹绸缎晚礼服。“您在伦敦生活了多久?”

“将近61年了。”

我看着贝尔夫人。“您当初来这儿的时候,肯定很年轻。”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那时只有19岁。现在我已经79岁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她看着我,仿佛真的以为我会知道,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谁带您来英国的呢?”我问她,并开始翻看她的鞋盒。她的脚纤细小巧,鞋子大多数都是Rayne(瑞娜)和Gina Fratini(吉娜·芙拉提尼)的,保存得相当好。

“谁带我来的英国?”贝尔夫人仿佛很留恋地笑道,“一个男人——或更确切一点儿,一个英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