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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珠宝店。两个人在夜里破门而入。只拿到了一堆便宜的手表,一出来就被抓了。罗尼居然蠢到带了一把点22口径的手枪。虽然没从口袋里拔出来,但是仅凭在他身上找到枪这一事实,就足以加重他的罪名。

“是因为你在里面表现良好,所以被提前释放了吗?”

“没有。看守眼红我,他想要我的那间牢房。”

中年黑人面试官抬头看看。“我听得懂笑话。笑话能给无聊的一天增添一些滋味。不过,还是因为表现良好吧?”

“随你怎么说。”

“好吧,那我就这么记下。”面试官写下来。

“奈特先生,你现在表现良好吗?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在警察局里还有什么麻烦吗?”

罗尼·奈特摇头否认。他不打算告诉这位“汤姆叔叔”昨晚的事,要是躲不开昨天被惹怒的那头“白猪”,自己就有麻烦了,那个警察只要抓住半点儿机会就会用白人那套垃圾法律来逮住他。这个念头又让他想起之前的担惊受怕,那种恐惧又回来了。害怕坐牢,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原因。面试官又问了一些问题,急急忙忙地记下答案,简直比狗咬跳蚤还着急。令罗尼吃惊的是,他们的面试还在继续,他迷惑不解,往常只要他一说出“持枪抢劫”,一切就结束了,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街上继续游荡了。

他不知道的是,中坚力量招聘对待前科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么刻板了——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也不是会看报纸、杂志的人。

他被安排到另一间屋子脱衣服做体检。医生是一个年轻的白人,没有人情味,但工作很麻利,腾出时间细细打量着罗尼皮包骨的身子和同样消瘦的脸颊。“不论做什么工作,你都得花工资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增加体重,不然你坚持不下去的。反正你在铸造厂估计也坚持不下去,大多数人都是从那里起步的。也许他们能安排你到流水线上,我回头给你推荐一下。”

罗尼不屑一顾地听着,他已经对这个体系,还有体制内的人心生憎恶。这个白人毛头小子以为自己是谁?是上帝什么的吗?要不是罗尼真的很需要面包,也得工作一段时间,他早就出去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不论这些人给他安排什么工作,他要不是非干不可,都不会多待一天的。

穿过候考室,又回到了那个小隔间。之前的那个面试官宣布:“医生说你还可以喘气,你一张嘴他都看不见光了,所以我们可以给你一个工作。总装线上的活儿,这活儿不好干,但是赚得不少——这一点有工会负责。你想不想干?”

“我不是都来这儿了吗?”这个人还想让我怎么样?奉承他吗?

“是,你来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接下来,会有几个星期的培训,培训也是有工资的。他们在外面会跟你说具体情况——什么时候开始,去哪里学这些东西。还有一件事。”

开始说教了。肯定是这样啊,罗尼·奈特用鼻子都能闻出来。也许这白人化的黑人还是圣灵降临派的呢。

面试官摘下眼镜,倚着桌子,双手交叉。“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了解实情,要知道你的运气有多好,这是因为时代变了,大势所趋。人们有了良心,像这样的大公司有了社会责任感,过去可从来没有过啊。别管是不是来得有些晚,反正现在来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也在改变。你或许不相信,但的确不同了。”这个身着运动夹克的胖乎乎的面试官,捡起一支铅笔在指间转动,然后又放下。“也许你以前从来没走运过,这是第一次。我想是这样。但是凭你的记录,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至少在这里,就是如此。我要是不告诉你这一点,就是我的失职。很多人都曾经历过这一步,有的人后来成功了,有的人却没有。那些成功的人,都是真心渴望成功的。”面试官盯着罗尼说:“别再犯傻了,奈特,抓住这次机会。这是你今天得到的最好的建议。”他伸出手来。“祝你好运。”

罗尼身不由己,握住面试官伸过来的那只手,感觉好像自己上当受骗了似的,却又不知道是怎么被骗的。

正如面试官所言,外面有人跟他介绍了一些关于工作的具体事宜。

由汽车公司和联邦补助金共同资助的培训课程总共8个星期。罗尼·奈特只坚持了一周半。

他拿到了第一周的薪水,他已经很久都没拿到过这么多钱了。接下来的周末,他喝得大醉。不过周一,他还是挺住了,一早起来赶公车,去到城市另一边的工厂培训中心参加培训。

可是,到了周二,他便被疲惫打败了。他早上没起来,直到阳光从房间没挂窗帘的脏窗户照进来,晒在他的脸上,罗尼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走到窗前往下看。楼下,街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知道,他搞砸了,工作没了。他的反应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并没有感到失望,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奢望会有什么结果。什么时候,如何结束,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过去的经验没有让他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而事实上,还有数以万计的人和他一样。当你生来便一无所有,之后也一无所获,你便学会了适应这样的生活,也就更不会有什么长远眼光之说——只有今天,眼下,此时此地。白人世界有很多既无知又肤浅的思想家,他们称这种态度为“得过且过”,并嗤之以鼻。而相比之下,更善解人意,也更具同情心的社会学家则把这种症状叫作“现世导向”或者是“失信未来”。这些说法,罗尼都没听说过,但是他的本能反应,就是这两种症状的表现。眼下,也是出于本能,他还是感觉很累,便又回去睡觉了。

后来,他也没尝试回培训中心或者招聘中心为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他又回到老地方,过着街角的生活,有得赚的时候,就赚一点儿小钱;没得赚的时候,就将就混过去。说来也奇怪,他得罪的那个警察居然没来找他麻烦。

关于罗尼的工作问题,只有一段后记——或者说,在当时看来,仅仅如此。

4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有人来他住的地方找了他,他还没被赶出去,仍旧挤在那个地方。来的人是工厂培训课程的指导员,罗尼·奈特记得他,体格结实,面色红润,头发稀少,大腹便便,以前是工厂领班,这会儿因为迫不得已爬了三层楼,气喘吁吁起来。他干脆明了地问:“你为什么不干了?”

“我中奖了,老兄。不用干活儿了。”

“你们这些人!”他环顾着阴暗的住所,一脸厌恶。“想想我们还得缴税养活你们这些人。要我说……”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拿出一张纸来。“你得在这儿签字。上面写着你不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