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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帕克兰催促起来:“马特,别让他们逼你做决定!就算有几个人罢工不干了,我们会遇到一点儿麻烦,但有的时候,原则还是值得我们坚守的,不是吗?”

“有时候的确如此,”马特说,“而技巧在于,要知道是什么原则和在什么时候遵守。”

“做到公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帕克兰说,“公正实现双向通行,亦上亦下。”他身子向前倾,倚着桌子说,语气诚挚恳切,时不时瞥一眼工会委员伊利亚斯。“好吧,我承认,我在流水线上对伙计们的态度确实比较强硬,那是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领班夹在中间,各类人都要应付。马特,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成天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抓产量,要产量,要更多产量;不仅要造得快,还得造得好,所有人都会对质量管控提出要求。然后,还有那些干活的——包括像纽柯克这样的,还有其他的领班,要是不小心迈错了一步还得应付工会,而且有时候,还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这就是一个强硬的活儿,我必须强硬起来;这就是生存之道。同时,我也做到了公正。我从来不会因为哪个工人是黑人就区别对待,我可不是挥着鞭子的农场监工。至于咱们现在说的这件事,我所做的——你们说的——叫一个黑人‘小子’。我既没让他去摘棉花,又没让他骑在黑人身上,没让他擦鞋,没让他做任何跟这个词有关的事情。我所做的,只是帮他做好工作。而且,我还要说一点,要是我真的叫了他‘小子’——帮我一把,我也只是说漏嘴了!我会为此说对不起,是因为我感到抱歉。但不是对纽柯克,纽柯克还是得开除。因为如果不开除他,他无缘无故打了领班,还没受罚,今后这个地方就没有什么纪律性可言了,这就是我所说的,要讲公平的意思。”

“你说的有那么一两点我是认可的,”扎列斯基说。讽刺的是,他竟然觉得,弗兰克·帕克兰对黑人工人非常公平,可能比这世界上其他很多人都更公平。他问伊利亚斯:“你怎么看?”

这位工会委员透过厚厚的眼镜冷淡地看了一眼,说:“我已经阐述过工会的立场了,扎列斯基先生。”

“那如果我拒绝,要是我决定支持弗兰克,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呢?”

伊利亚斯强硬地说道:“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走进一步的申诉流程了。”

“好吧,”副厂长点头说道,“那是你们的特权。不过,一个完整的申诉流程,意味着可能要花30天或者更长时间。那么,其间,大家还能继续工作吗?”

“那是自然。劳资谈判合同规定……”

扎列斯基突然发怒道:“我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合同里是怎么说的。合同里说,在我们协商期间,所有人都要保持在岗。但是,现在你们很多人都在准备罢工,这就是违反合同。”

第一次,伊利亚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联合汽车工会是不会容忍非法罢工的。”

“那还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去阻止这场罢工!”

“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会找一些工人谈谈。”

“谈不管用。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扎列斯基看了工会委员一眼,伊利亚斯粉嫩的脸上略显苍白,与这种情绪的黑人激进分子争论,扎列斯基显然也没尝过这种滋味。

姜还是老的辣,马特·扎列斯基已经意识到了,工会还处在这种进退两难的紧张局势中。如果工会根本不能为黑人激进分子提供有力支持,那么这些激进分子就会给工会领导扣上种族歧视的罪名和“管理层走狗”的帽子。但是,如果工会支持他们走得太远,就会将自己置于法律上站不住脚的境地,好像是非法罢工的党派似的。伍德科克、弗雷泽、格雷特豪斯、班农等联合汽车工会里的领导人以强硬的谈判策略闻名,而且他们一定会选择通过正当程序解决申诉并达成协定。对他们来说,非法罢工如同诅咒一般,因为这降低了工会的威信,以及其在谈判中的分量。“他们不会因为我们在这件事上放过他们而团结工会向我们道谢,”马特·扎列斯基坚持说,“阻止罢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在这里做好决定,然后下楼,直接去车间宣布。”

伊利亚斯说:“那要取决于什么样的决定了。”不过显而易见,他已经在权衡扎列斯基的话。

关于如何裁决,马特·扎列斯基早已有了主意,而且他很清楚没有人会完全满意的,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他在心中苦闷思忖:在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时代,一个人不得不把自己的信念连同骄傲一起揣进口袋——至少,如果他想维持一个汽车厂的运转的话。

他直言道:“谁也不会被开除。纽柯克回到他的岗位工作,但是从今以后,他的拳头只能用于干活,再没别的。”副厂长的眼睛直盯着伊利亚斯,“我要你和纽柯克都明白——再说一次,他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而且在他复工前,我要亲自跟他谈谈。”

“他没工作的那几天也算工钱吗?”工会委员带着一丝胜利的微笑说。

“他还在厂里吗?”

“在。”

扎列斯基犹豫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工作量就可以。但是,别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换掉弗兰克的话。”说着,他转向帕克兰,“而你,要照你之前说的——去找那个年轻的伙计谈谈,跟他说是你错了。”

“道歉应该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知道。”伊利亚斯说。

弗兰克·帕克兰突然冲着他们俩怒吼道:“肮脏龌龊!无胆鼠辈!”

“放松点儿!”扎列斯基告诫说。

“我怎么可能放松!”这个身材魁梧的领班站了起来,高过了副厂长的头顶。他把话甩给办公桌对面:“你才是放松的那个人——放松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懦夫,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不敢站出来说话。”

扎列斯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吼道:“我没必要听你说这些。够了!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帕克兰的声音和目光中都充斥着鄙视,“但是,我讨厌现在我听见和看见的这一切。”

“要是那样,你也许会喜欢被开除吧。”

“也许,”领班说,“也许到别的地方,空气会更干净些。”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片刻,然后扎列斯基咆哮道:“没有更干净的地方,总有一天,到处都会闻到腐臭味。”

现在既然他已经发泄完了,帕克兰也就在马特·扎列斯基的掌控之中了。他并不想真的开除帕克兰,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做的话,那就更有失公正了;另外,如今,好的领班也并不好找。而帕克兰也不会辞工,不论他说什么话来威胁;这也是扎列斯基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的。他刚好知道,弗兰克·帕克兰有家要养,有账单等他支付;而且又在公司里做到了一定的级别,肯定舍不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