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3/45页)

回到办公室,华纳德站在财经编辑室的高桌子旁,手里拿着一支大号蓝铅笔,在一张特大的空白印刷纸上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社论,毫不留情地谴责所有提倡妇女去工作的人,字足有一寸高,结尾的GW像一束蓝色火焰。他没有通读全文,他从来不必这么做;他随手把它抛掷到视野可及的执行编辑桌上,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傍晚时分,华纳德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秘书通知,埃斯沃斯·托黑要求见他。华纳德说:“让他进来。”

托黑进来了,脸上的笑容谨慎而微弱。那种笑是对他自己和老板的嘲弄,但却有一个非常巧妙的平衡——百分之六十的嘲笑是针对他自己的。他知道华纳德不想见他,而他自己也不愿意被接见。

华纳德坐在桌子后面,礼貌而面无表情。两道对角的皱纹微微地浮现在他的额头上,和他倾斜的眉毛平行。那是他脸上偶尔露出的一种令人不安的特质;有二次曝光的功效,一种不祥的强调。

“请坐,托黑先生。我能为你效什么劳?”

“哦,我比那放肆多了,华纳德先生。”托黑高兴地说,“我不是来要你为我效劳的,我是来为你效劳的。”

“什么事?”

“石脊。”

两条对角线在华纳德的额头上明显了一些。

“一个报纸的专栏作家能对石脊效哪门子劳呢?”

“报纸专栏作家——不能,华纳德先生。但是一名建筑专家……”托黑把声音拖成一个嘲讽的问号。

托黑看着华纳德的眼睛——如果他没有那几分自傲,也许早就被撵出办公室了。这种眼神像是在告诉华纳德:他知道他被那些举荐建筑师的人折磨到了什么程度,他知道他为了避开他们已经筋疲力尽。通过这次出乎华纳德意料的约见,托黑已经胜了他一筹。同时,正像托黑已经知道的,这样的自负正对华纳德的胃口。

“好吧,托黑先生,你要推荐谁?”

“彼得·吉丁。”

“噢?”

“怎么?”

“哦,说来听听,你怎么个推荐法。”

托黑停了一下,轻松地耸耸肩,又匆匆说:“当然,您明白,我和吉丁没有什么往来,我只是他的朋友,当然也是您的朋友。”声音听起来愉悦轻松,但却少了几分肯定,“坦率地说,我知道有点儿老生常谈,但我还能说什么呢?这都是事实啊。”华纳德没有任何表示。“我冒昧来这里是因为,我觉得有责任告诉您我的意见。不,不是道义上的责任。就叫它美学意义上的责任吧。我知道,您做事要求尽善尽美,对于这么大规模的工程,任何一位建筑师都不能和彼得·吉丁媲美,无论是在能力、品位,还是想象力、创造性上。华纳德先生,这就是我真诚的意见。”

“我很相信你。”

“真的?”

“当然。但是,托黑先生,我为什么一定要考虑你的意见呢?”

“噢,毕竟,我是你的建筑顾问啊!”他的声音已经流露出一丝愤怒。

“亲爱的托黑先生,不要把我和我的读者混为一谈。”

过了一会儿,托黑向后靠去,无奈地笑着摊开双手。

“坦诚地说,华纳德先生,我觉得我的话不会对您产生什么影响,所以我没打算费力向您推荐彼得·吉丁。”

“没有?那你打算做什么?”

“只是想让您腾出半个小时给一个比我更能让您信服彼得·吉丁能力的人。”

“谁?”

“彼得·吉丁太太。”

“我为什么要和彼得·吉丁太太讨论这件事?”

“因为她是个很漂亮又很难对付的女人。”

华纳德向后仰头,大声笑了起来。

“上帝,托黑,我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托黑眨了眨眼,猝不及防。

“真的,托黑先生,你让我的美德妇孺皆知,我却让你显得浅薄粗鲁,我向你道歉。我没有想到,在你诸多的人道主义行为中,你竟然还是一个拉皮条的。”

托黑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托黑先生。无论如何,我不想会见彼得·吉丁太太。”

“我也认为您不会,华纳德先生。这也不是我赞成的。几个小时之前我就料到了您会这么做。事实上,早在今天早上就料到了。所以我就行使自由权利,为自己准备了和您就此讨论的另一个机会。我行使自由权利,送了您一件礼物。当您今天晚上到家的时候,您会发现我的礼物在那儿等您。如果您认为我让您这样做是对的,就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赶过去。然后,您就能够告诉我,您愿意还是不愿意会见彼得·吉丁太太。”

“托黑,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相信你是在向我行贿。”

“我是在贿赂您。”

“你知道,这是一种阴谋诡计,你完全有成功的可能,当然你也可以为此失业。”

“那要取决于今晚您对我礼物的态度。”

“好吧,托黑先生,我会看你的礼物的。”

托黑鞠了一躬,转身走了。他走到门口时,华纳德补充说:“你知道,托黑,早晚有一天你会让我感到厌烦的。”

“时机没到的时候,我会努力不烦您的。”托黑答道,又鞠了一躬,出去了。

华纳德回家的时候,已把埃斯沃斯·托黑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晚上,在他的顶楼公寓里,华纳德和一个长着白皙面孔、一头柔顺的棕色头发的女人共进晚餐。华纳德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所经历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丁点,也会让三代男人不惜杀人的。

在她将水晶高脚杯举到唇边的瞬间,华纳德意味深长地欣赏着:她手臂的曲线像无与伦比的天才雕刻的银质枝状烛台一样妙不可言。粉面上摇曳的烛光扑朔迷离、美轮美奂。他多么希望她是一座大理石雕像啊!那样的话,他就可以默不作声地看着,让自己快乐地去肆意幻想。

“盖尔,一两个月以后,”她懒懒地笑着,柔声说道:“等天气阴霾,朔风凛冽的时候,让我们乘坐‘I Do’游艇四处遨游,去一个能被阳光直射的地方,就像我们去年冬天那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