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沃斯·托黑(第4/72页)

她猛地躲开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因为如果她动的话,就会轻轻地碰到他。她不愿意碰他。然后她猛地推开门,跳了下去,用力把身后的门一关,好像那种撞击声能掩盖他的存在。她漫无目的地跑着,跑了一会儿,停下来,浑身哆嗦着向前走,沿着漆黑的小路向前走,直到她看见了自己家的屋顶。

她停了下来,带着惊讶第一次清楚地打量周围。这样的事情过去经常发生在她的身上,只是那时她以为很好笑,没有任何反感,也没有任何感觉。

她慢慢地走过草坪,走向家门。在楼梯上她停住了,她想起了采石场的那个人。她很清楚地意识到前面采石场的那个男人需要她。她以前就知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她就知道了,但是从来没有向自己承认过。

她笑了。她看了看周围,房子寂静、华丽,它们令这些话显得无比荒谬。她知道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知道自己将施加给他怎样的痛苦。几天来她心满意足地来回穿梭于几个房间。这是她的领地。听到采石场的爆破声,她笑了。

但是她感觉太肯定了,家里太安全了。她渴望通过挑战来加强这样的安全性。

她在卧室的火炉前挑选了一块大理石板,想把它弄碎。她手握铁锤,跪在地上,尽力砸碎大理石。她猛击,瘦弱的胳膊掠过头顶,带着无助的狂怒使劲地敲下来。她感到胳膊的骨头和肩窝都有些酸痛。但她只在大理石板上砸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她来到了采石场,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径直向他走去。

“你好。”她漫不经心地说。

他停下电钻,靠在花岗岩上,回答道:“你好。”

“我一直在想你。”她温柔地说,停了下来,又补充说,是一种强迫式的邀请口吻,“因为我家里有些很脏的活要干。你想挣点外快吗?”

“当然,弗兰肯小姐。”

“你今晚能来我家吗?佣人进出的入口就在里奇伍德路上。卧室的火炉那儿有块大理石板坏了,需要换一下。我想让你把它拿出去,然后为我换个新的。”

她期待着愤怒和拒绝。

他问:“我什么时间可以去?”

“七点,你在这什么工钱?”

“每小时六十二美分。”

“好的,我确信你值那个价,也相当愿意付给你同样的工钱。那么你知道怎么找到我家吗?”

“不知道,弗兰肯小姐。”

“问村子里任何人都可以,他们会给你带路的。”

“好的,弗兰肯小姐。”

她走了,很失望。她感觉他们之间那种隐蔽的暗示没有了,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这只是一份简单的工作,是一份她同样可以提供给其他任何工人的工作,然后她感觉到了体内的深呼吸,那种常常带给她羞愧与快乐的感觉。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沟通比以前更明白、更可怕——因为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不自然的提议。他已经告诉她,他知道很多,因为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那天晚上,她让管家和他的妻子留在家里。他们的存在使这栋封建大宅显得尽善尽美。七点的时候,她听见佣人入口处的铃声。老妇人陪着他来到大厅,多米尼克正站在宽敞的楼梯平台那儿。

她看着他走近,抬头看向她。她长时间保持着这个姿势,好让他怀疑这是个精心策划的优美姿势,就在他可能对此深信不疑的时候,她说话了:“晚上好。”声音极为柔和。

他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直接上了楼梯。他穿着工作服,背了个工具包,动作迅速而且放松,是在这个房子里不曾有过的。她想,他在这间房子里会显得格格不入;现在,却是这间房子似乎在他周围显得并不协调。

她用手指了指卧室的门,他顺从地跟在后面。他好像没太注意他所进入的这个房间,而似乎只是进入了一个工作间,他直接朝壁炉走去。

“就是这儿。”她说着,一只手指向大理石裂缝。

他什么也没说,跪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金属楔子,楔子尖顶住裂缝那儿,又拿出一把锤子,干净利落地砸了下去。大理石裂开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畏惧那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无须回答的表情,那暗含的笑只能感觉而无法看到。他说:“现在已经裂开了,得换了。”

“你知道这是哪种大理石吗?哪里有卖的?”

“知道,弗兰肯小姐。”

“那接着干,把它拿出来。”

“好的,弗兰肯小姐。”

她站在那儿,看着他。很奇怪,这是一种荒唐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必须看他工作,好像自己的眼睛能帮助他,然后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害怕看周围这个房间。然后她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梳妆台。它的玻璃镶边就像昏暗之中一条窄窄的绿色缎带,还有那个水晶容器。她看见了一双白色拖鞋,镜子旁的地板上有一条浅蓝色毛巾,一双长袜扔在椅子扶手上,白色缎带散落在床上。他的衬衫满是灰尘、潮湿的汗渍和像补丁一样破旧的石屑。衣服上的灰尘勾勒出胳膊的线条。她感觉到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被他触摸过。空气好像是满满的池水,他们已经一起跳进去了,水流抚摸着他,也抚摸着她,同样抚摸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她想让他抬头向上看,他却一直在那儿工作,没有抬头。

她走近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旁。她以前从没离他这么近过。她低头看着他脖子后面光滑的皮肤,她能数清他的每一根头发。她扫了一眼凉鞋尖儿,就在地板上,离他只有一英寸,她只需要挪动一步,轻轻的一步,就能碰到他。她向后退了一步。

他回过头,没有抬头看,只是从包里拿出另一件工具,然后又弯腰工作。

她大声地笑了。他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她表情严肃,回答的声音却柔柔的。

“哦,很抱歉,你可能以为我在笑你,但不是,绝对不是。”

她接着说:“我不想打扰你。我肯定你很着急完成这项工作,然后离开这里。当然,我的意思是说,你累了。但是,另一方面,我是按小时付给你钱的,所以,如果你想挣得多一些的话,你将时间拖延一点儿也没什么。你肯定有愿意谈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