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就是约翰·高尔特”(第3/27页)

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詹姆斯·塔格特告诉达格妮,汤普森先生想在讲话前同她见面。

“去华盛顿?”她瞧了眼手表,简直无法相信。

“唉,看来我得说你是没有好好看报纸,要不就对重大的新闻不够关注。你还不知道汤普森先生是要在纽约发表讲话吗?他已经到了这里,同企业界、工会、科技、专业人士以及全国各界最优秀的领袖人物进行商谈。他要我带你去参加会议。”

“会议是在什么地方?”

“在播音大厅。”

“他们不会希望我在广播里表态支持他们的政策吧?”

“别操心了,他们是根本不会让你靠近麦克风的!他们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你可不能拒绝,特别是在全国紧急的情况下,而且这可是汤普森先生亲自发出的邀请!”他回避着她的目光,不耐烦地说着。

“会议几点开?”

“七点三十分。”

“一个关于全国紧急状况的会议就用这么点时间?”

“汤普森先生事务繁忙,现在请你不要争,不要出难题,我不明白你要——”

“好吧,”她无所谓地说道,“我会来的,”紧接着,她突然觉得参加这样一个群魔环伺的会议而没有别人作旁证实在太冒险,便又跟了一句,“但我要带上艾迪·威勒斯。”

他皱起眉头想了想,神情中更多的是厌烦,而非担心。“好啦,行啊,就随你吧。”他耸耸肩,不耐烦地嚷嚷道。

来到播音厅的她一边是形如警察的詹姆斯·塔格特,另一边是保镖一般的艾迪·威勒斯。吉姆带着一脸憎恨和紧张的脸色,艾迪的表情则是无可奈何,但还是带着点茫然和好奇。在宽大而黯淡的场地一角搭起了一座用厚纸板做成的台子,依然固守着一种介于首脑级会客厅和简朴书房之间的传统布局。一排空空的椅子环绕在台前,布置得像是要拍全家福的照片,装有麦克风的拉杆诱饵一般地向座椅的上方垂下。

来自全国的精英领袖人物们局促不安地三五成群站在一旁,脸上的神情如同是在破产的店铺里甩卖存货:她从人群当中看见了韦斯利·莫奇、尤金·洛森、齐克·莫里森、丁其·霍洛威、弗洛伊德·费雷斯博士、西蒙·普利切特博士、爱玛·查莫斯、弗雷德·基南,以及混在几个举止猥琐的商人中间,来自信号和联合转换器生产厂的莫文先生那张惊恐不定、带着媚笑的面孔,他居然也想成为一名企业家的代表。

但当她发现人群中的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时,不禁顿然吃了一惊。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不过短短一年的光景,这张面孔竟然变得如此的苍老:他那种使不完的精力和孩子般跃跃欲试的劲头已荡然无存,留在脸上的只有轻蔑而凄楚的皱纹。他远离众人,独自站在一边,她进来的时候,发现了他见到她时的表情。他像是置身青楼,本已就此认命,却蓦然被妻子当场抓住了一样:那是一股正渐渐变成仇视的愧疚之情。随后,她便发现身为科学家的罗伯特·斯塔德勒像没看见她似的把头一转——仿佛他只要不去看,就可以将存在的事实抹得一干二净。

汤普森先生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不时和身旁的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一副对肩负着讲话这样的使命感到欣然自得、踌躇满志的神情。他手里捏着一叠打好的稿纸,看上去像是马上要丢掉的一捆旧衣服。詹姆斯·塔格特从一旁闪过来迎住他,忐忑不安地高声说道:“汤普森先生,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妹妹,达格妮·塔格特小姐。”

“塔格特小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汤普森先生握着她的手,仿佛她是他家乡的一位素昧平生的选民一样,然后,他便快步走开了。

“开不开会啊,吉姆?”她瞧着挂钟,问道。巨大的白色表盘上,黑色的指针正像一把高举着的利刃,向八点的位置逼近。

“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又不是我说了算!”他不耐烦地说。

艾迪·威勒斯尽量耐住性子,吃惊地看了看她,同时紧紧地靠在了她的身旁。

收音机里是另一个台正播放着的军队的进行曲,这声音几乎被人们紧张不安的说话声、匆忙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被拉出来对准会厅台子的仪器的吱嘎作响的声音所淹没。

“请于八点收听汤普森先生就全球危机发表的讲话!”收音机里传出了一个播音员气势汹汹的叫喊——此时,表针指向了七点四十五分。

“大家都坐上来,都坐上来吧!”汤普森先生大声招呼着,收音机里又响起了另一支进行曲的声音。直到七点五十分,看来像是这次会议组织者的士气协调员齐克·莫里森把手里指挥棒一般的纸筒朝着打好光的座椅处一挥,叫道:“好啦,诸位,好啦,大家就座吧!”

汤普森先生的劲头如同是在地铁里抢占空座位,一屁股坐在了正中央的椅子里。

齐克·莫里森的助手们引导着人群向明亮的光圈里挪去。

“一个幸福的家庭,”齐克·莫里森解释着,“全国人民必须看到我们像一个团结、幸福的大——这东西怎么搞的?”收音机里的音乐在半途中戛然而止,留下了一股怪异的沙沙静默声。此时是七点五十一分,他耸了耸肩,继续说下去,“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先给汤普森先生来个特写。”

摄影师们冲着一脸不耐烦的汤普森先生按开了相机,而钟表的指针则继续向前移动了几分钟。

“汤普森先生要坐在科技和工业界的代表中间!”齐克·莫里森宣布道,“斯塔德勒博士,请在汤普森先生左边的座位就座。请塔格特小姐到这里,坐在汤普森先生的右边。”

斯塔德勒博士听话地过去入座了。她原地未动。

“这不仅仅是做给记者看,更是为了全国的观众啊。”齐克·莫里森带着劝诱的口气解释道。

她朝前跨了一步,镇定自若地冲着汤普森先生说:“我不参加这个活动。”

“你不参加?”他像是发现摆设的花瓶突然不听使唤一样,感到疑惑不解。

“达格妮,求求你了!”詹姆斯·塔格特惶恐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