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塔萨午后奇遇(第2/3页)

“多神奇的物件啊。”何塞·蒙铁尔的妻子喊道,露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她将巴尔塔萨引到屋内。“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她说。由于对聚在门口的人群很恼火,她又补了一句:“拿着东西到里面来,这些人快把客厅变成斗鸡场了。”

在何塞·蒙铁尔家,巴尔塔萨不是生客。他干活利落,手艺也好,时常被叫过来干些零碎的木匠活。不过,他在富人当中老是觉得不舒服。他时常想到他们,想到他们吵吵闹闹、相貌丑陋的妻子,以及他们那些吓人的外科手术,常常产生一种怜悯的感情。每当进入富人家里,他只有拖着两脚才能活动。

“佩佩在吗?”他问。

他已经把鸟笼子放在了桌上。

“在学校哪。”何塞·蒙铁尔的妻子说,“不过,不会耽搁多大工夫。”她又说了一句,“蒙铁尔在洗澡。”

其实,何塞·蒙铁尔没时间洗澡。他急急忙忙地用樟脑酒精按摩了一阵儿,好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睡觉也不开电风扇,为的是睡梦中也能听到屋里的动静。

“过来看看,多神奇的玩意儿。”妻子大声说。

何塞·蒙铁尔从卧室的窗口探出身来。他身材肥胖,毛发很多,后脖颈上挂着块毛巾。

“什么玩意儿?”

“佩佩的鸟笼子。”巴尔塔萨说。

何塞·蒙铁尔的妻子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谁的?”

“佩佩的。”巴尔塔萨肯定地说。然后,他冲着何塞·蒙铁尔说:“佩佩让我扎的。”

那一刻,什么事也没发生。可巴尔塔萨感觉到有人打开了浴室的门。何塞·蒙铁尔穿着内裤从卧室走了出来。

“佩佩。”他大叫一声。

“还没回来。”他妻子咕咕哝哝地说,没动地方。

佩佩出现在门口。他十二岁左右,眼睫毛曲曲弯弯,神情安定而痛苦,跟他妈妈一个样儿。

“过来。”何塞·蒙铁尔说,“是你让他扎这个的?”

孩子低下了头。何塞·蒙铁尔揪住他的头发,强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说呀。”

孩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蒙铁尔。”他妻子嘟嘟囔囔地说。

何塞·蒙铁尔松开了孩子,转过身来,神情激动地冲着巴尔塔萨。

“很遗憾,巴尔塔萨。”他说,“不过,干活前,你应该先和我商量商量。只有你才会跟一个孩子订合同。”说话间,他的脸色越来越宁静。他拿起鸟笼子,看也没看,就递给了巴尔塔萨。“立马把它拿走。谁愿意要,你就设法卖给谁。我特别求求你别跟我吵嘴。”他拍了拍巴尔塔萨的后背,解释说:“大夫不让我发火。”

孩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连眼都没有眨一眨,直到巴尔塔萨拿着鸟笼子惶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孩子这才从喉咙里吭出一声,就像小狗打呼噜,随即倒在地上,喊叫了几声。

何塞·蒙铁尔冷冰冰地看着孩子,他妻子打算哄哄孩子。

“别扶他起来。”何塞·蒙铁尔说,“让他在地上碰破脑袋,你再给他撒上盐,洒上柠檬,让他可着心地号吧。”

孩子尖声大叫,可是没有流泪。他妈妈拉着他的手腕。

“放开他。”何塞·蒙铁尔坚持说。

巴尔塔萨看着孩子,好像在看一只得了传染病的动物垂死挣扎。快四点钟了。

此时,乌尔苏拉在家里一边唱着一首非常古老的歌曲,一边在把洋葱切片。

“佩佩。”巴尔塔萨说。

他面带微笑,走到孩子身边,把鸟笼子递给他。孩子一跃而起,抱住那个几乎和他一般大的笼子。他透过铁纱网看着巴尔塔萨,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巴尔塔萨,”蒙铁尔轻声说,“我跟你说过了,把笼子拿走。”

“还给他。”妈妈命令孩子说。

“你留下吧。”巴尔塔萨说。然后,他又对何塞·蒙铁尔说:“说来说去,我是为他做的。”

何塞·蒙铁尔跟着巴尔塔萨走到客厅。

“别犯傻,巴尔塔萨。”蒙铁尔拦住他说,“把你的破玩意儿拿回家,别再干傻事。我不会付给你一分钱。”

“没关系。”巴尔塔萨说,“我扎这个鸟笼子就是特意送给佩佩的。没想过收钱。”

巴尔塔萨穿过堵在大门口的好奇的人群。何塞·蒙铁尔还站在客厅中央大声喊叫。他脸色苍白,两眼开始发红。

“蠢货。”他喊道,“把你的破烂儿拿走。就欠个瘪三到我家里来发号施令了。妈的!”

台球厅里,人们齐声欢呼,迎接巴尔塔萨。直到那时,巴尔塔萨还觉得,他扎好了一只鸟笼,胜过其他鸟笼,又不得不把它送给堂切佩·蒙铁尔的孩子,好让他别再哭了,这些事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随后他明白了,对很多人来说,这种事毕竟有些意义。他感觉有点儿激动。

“这么说,他们买笼子给了你五十比索。”

“六十。”巴尔塔萨回答说。

“这可是千载难逢啊。”有人说,“从切佩·蒙铁尔那儿拿到这么多钱的,你是头一个。可得庆祝一番。”

有人递给他一杯啤酒。巴尔塔萨依次向所有人回敬了一杯。他第一次喝酒,天擦黑的时候,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巴尔塔萨大谈他要扎出上千个价值六十比索的笼子的庞大计划,然后,再扎出一百万个笼子,凑足六千万比索。

“要多做些玩意儿,好在有钱人都咽气以前把东西卖给他们。”巴尔塔萨醉醺醺地说,“他们全都病了,快要死了。瞧他们那副倒霉相,连火都发不起来了。”

巴尔塔萨出钱,让自动电唱机一连两个钟头不停地播放音乐。所有人都为巴尔塔萨的健康、福气、财运干杯,还为有钱人活不成干杯。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大厅里。

乌尔苏拉准备好一盘洋葱煎肉,等着巴尔塔萨回来,一直等到了八点钟。有人告诉她,她丈夫在台球厅里,高兴得简直要发疯了,给每个人敬啤酒。可她不相信,因为巴尔塔萨从来没醉过。她躺下的时候,快午夜了。巴尔塔萨还在灯火通明的台球厅。那儿有几张小桌子,每张桌子周围有四把椅子。外头还有个露天舞场,几只石鸻鸟在那儿走来走去。巴尔塔萨的脸红通通的,一步也迈不开,心里想着,真想和两个女人同睡在一张床上。花费了那么多,只好把手表留下做抵押,答应明天送钱来。过了一会儿,他跌倒在大街上,觉着有人在脱他的鞋子。可他不想打断一生中最得意的美梦。几个赶着望五点钟弥撒的女人走过来,都不敢看他,以为他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