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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吃完饭之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到了我的公寓,德法热夫人又被拿了出来,她性感地踢着自己的高跟鞋,还摸了摸洛厄尔的脸颊,说他长得太帅了,非常非常帅,他就是MV的男主角。

洛厄尔伸出手,划过德法热夫人的衬衫,一直伸向哈露,他抓住哈露的手握了一分钟,用大拇指摩擦她的手掌,又把她拉近了一些。“别挑逗我,夫人。”洛厄尔说,声音非常轻,我几乎没有听到。

德法热夫人瞬间换成了孟菲斯的口音。“好戏还没开始呢,亲爱的,”她的回答也十分轻柔,“我一定会好好挑逗你。”

“说到玩偶,”托德说,同时朝洛厄尔轻蔑地点了点头。他还不知道洛厄尔是我哥哥。他知道后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所以把床让给了我,然后去吉米家过夜了。他甚至说我可以玩他最新的任天堂64,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好受很多。

我跟他们说了一声,走进浴室,摘下隐形眼镜,解救了我那双被蹂躏的眼睛。我一整个晚上都在强颜欢笑,我的下巴现在很疼。吃沙拉和可丽饼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跟哈露绝交,还希望从来都没遇到过她。我觉得这一切都很糟糕——我的嫉妒、我的气愤——她说的所有关于我的好话。尽管我十分确定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么喜欢我。

不管怎样,她并不知道我和洛厄尔分离多久了。

但他知道。所以我更生他的气。他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就抛弃了我,把我扔给了父母和那栋忧伤寂静的屋子。现在,十几年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但他几乎都不怎么看我,而且跟倭黑猩猩一样没有控制力。

托德的屋里有一股比萨味,可能是因为他桌上的盒子里有两片放了很久的比萨,时间太久了,像鞋舌一样卷了起来。桌上有一个熔岩灯,非常复古,迸射出一股悠悠的红光。还有很多漫画书,要是我睡不着的话就有事做了,但其实我完全不用担心会睡不着。雷哲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每次都把我吵醒了,而我跟他说了两次我不知道哈露在哪里。我觉得哈露肯定听到了电话声,知道是雷哲打来的,我知道这是哈露在让我说谎,这就让我有了像她一样疯狂的理由。

我知道雷哲知道我在撒谎,他也知道我知道他知道。也许科学上认为人类最多只能理解七层心智理论,但我觉得我可以理解无限层。

之后,洛厄尔就像以前一样在深夜进来把我叫醒。他穿着他的大衣,背着背包,一声不响地把我摇醒,示意我跟他走,然后他就出去在客厅等我。我还是穿了那套湿透的衣服,因为我的干衣服都在我的卧室里,而哈露在里面。我跟着他出了门。黑暗的走廊里,他用胳膊搂住我,我能闻到他衣服领子上潮湿的羊毛味。“要不要吃个派?”他问。

我想过把他推开,嘴里再说一些难听的话。但我太害怕他现在就要离开了。所以我很快就答应了,沉沉地说了声“好”,语气并不坚定。

他对戴维斯显然很熟悉,知道凌晨去哪儿能买到派。路上行人稀少,这条路仿佛被废弃了一般,雨已经停了。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灯,身前一直有一团迷雾,但我们却始终无法靠近,脚步声在寂静的人行道上回响。“爸爸妈妈还好吗?”洛厄尔问。

“他们搬家了。搬到了北核桃市。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太奇怪了,跟样板房一样,里面没有一件我们之前的东西。”尽管我本想表示一下我的愤怒,可马上就软下来了。跟他分享我对父母的担心和生气,感觉还是很好的,因为我们两个都是让他们痛苦的原因。客观点说,他给他们带来的痛苦更多。这就是我幻想的再见到洛厄尔的场景,就在这一刻,我不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了。

“爸爸还喝酒吗?”

“没喝太多。可我又不在家,能知道多少呢?妈妈现在在计划生育协会工作。我觉得她喜欢这份工作。她喜欢打台球,喜欢玩桥牌。”

“当然。”洛厄尔说。

“新房子里已经没有钢琴了。”我给了洛厄尔一分钟来消化这个令他不安的消息。我没说的是,从你走后她就再没弹过钢琴了。一辆车驶过,溅起一串水花。一只乌鸦趴在暖和的街灯上面,把灯当成了它的蛋,从头顶上责骂我们。它说的可能是日语。“八!噶!八!噶!”它肯定是在骂我们,问题是它用的哪种语言。我问了洛厄尔这个问题。

“乌鸦很聪明。要是它们说我们是傻子,我们就是傻子。”他答道。

“或者它只是在说你。”我用了中立的语气,这样之后可以说刚才是在开玩笑。我的态度或许有所缓和,可我并没有原谅他。

“八!噶!八!噶!”

给我一百万年我也不可能从一堆乌鸦里认出这只乌鸦,但洛厄尔说乌鸦非常擅长识别和记忆人类。相对它们的体积来说,它们的脑袋非常大,这个比例跟黑猩猩的很像。

听到“黑猩猩”这个词后,我的脉搏停了一下,但洛厄尔并没有继续往下说。我们走过了B街上的一所房子,那里所有的树上都挂满了气球。前门上方挂着一条横幅,借助门廊的灯光,能看到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玛格丽特!费恩和我过生日的时候也会有气球,可是会有人时刻盯着费恩,防止她咬破气球,吞下橡胶后窒息。

我们穿过了中央公园。即使在夜里,我也能看到草地上的草已经被冬天的泥土淹没,地面又滑又黑。有一次我用纸板和鞋带给我和费恩做了两双泥土鞋。费恩不穿,而我把我的系到脚上,以为这样就能在泥土上滑冰,就像穿着滑雪鞋在雪地上滑雪一样。失败是成功之母,爸爸经常这么说。

但没人欣赏你的失败。

“我读过爸爸最近发表的文章,”洛厄尔最后终于开口说,“《随即学习理论的学习曲线》,我根本没法从前一段读到后一段,感觉我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些字一样。要是读过大学的话也许就能看懂了。”

“并没有用。”我简要跟他说了一下圣诞节晚上爸爸用马尔科夫链惹恼了外婆唐娜的事。我也提到了皮特的高考成绩和鲍勃舅舅的阴谋论,我差点就跟他说妈妈把日记本给了我,但要是他想看怎么办?我并不想承认日记本丢了,即使是对洛厄尔。

我们走进贝克广场,广场里面挂着方格花布窗帘,桌上铺着复合餐具垫,音响里放着米尤扎克音乐。环境挺适合我们,非常复古,就像穿越到了十几年前的童年时代,唯一的缺点是灯光太亮了一点。米尤扎克年代更久远——海滩男孩乐队和至上乐团。都是《忠于你的学校》《爱比山高》这类父辈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