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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光之下,我们暴露无遗,只能沦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我让安妮紧急左转。德索托的轮胎在沥青路面上嘎吱作响,然后找到抓地力,将我们带入一条没有标志的支线道路,宽度仅相当于私人车道。

这条路向东南方向延伸,顶上就是地图上标示为“斯古吉尔河高速公路”的高架桥部分。这里很难说是“路”,只是一条辙痕累累、遍布碎石的小径。一排排水泥支柱被车头灯扫过,几乎就要蹭到窗户。安妮的外衣和毛衣都被汗湿了,脸上的表情无比怪异。直升机又在我们左侧现身,在与高速公路平行的一条铁路线上方低空飞行。水泥支柱在我们和直升机之间飞速掠过。速度计上的读数已达每小时一百英里。

我们头上的高架桥到了终点,但紧接着又是立体交叉公路的迷宫,迷宫中有数以百计的支柱、桥墩和十字撑条。那是一片钢筋水泥构成的森林。

我尽量控制住安妮,以防她猛踩刹车,造成刹车锁死。但我们的车还是在一个橄榄球场大小的空地里滑行了一半的距离,激起的尘土将我们整个罩住,只有车头灯的黄色光柱能够斜刺出去。烟尘消散后,我们发现自己停在一座小房子大小的桥墩旁,相距不到一码。

德索托绕着柱子转,在桥塔之间慢慢穿行,小心翼翼地从一条车道下方进入另一条车道下方,以躲避直升机的攻击。我们头上的立体交叉公路上至少有十五条车道,许多车道都通往一座桥,桥下是更多的石头和钢铁支撑物。

我们又缓行了五十码,进入迷宫之中。我让安妮把车停在一个水泥岛旁边,熄火,关灯。

我睁开眼睛。我们就像侵入风格怪异的大教堂的老鼠。支撑路基的巨大支柱高达五十英尺到八十英尺不等,横跨漆黑的斯古吉尔河的三座桥下的支柱则更高。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头顶遥远的车流声,以及更远处的火车汽笛声。我数到了三百,惴惴不安地祈祷着直升机跟丢了我们,飞到了别处。

但我最后还是听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直升机轰鸣。

那架邪恶的机器悬停在最高的路基下三十英尺,引擎声和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在路面和地面之间回荡,一束探照灯射向前方。直升机飞得很慢,以免螺旋桨碰到桥塔或路基,像一只警觉的猫一样转动着机身。

探照灯最后发现了我们,我们在它残酷的注视下动弹不得。我当时已经让安妮下了车。她笨拙地举起霰弹枪,架在德索托的车顶上。

我刚让她开枪就发现动手早了,直升机离我们太远了。霰弹枪只是增加了已经难以忍受的噪声而已,没取得任何实际效果。

后坐力让安妮后退了两步。一发高速子弹将霰弹枪弹入空中,还把安妮也震倒了。我连忙坐在车地板上,第二发子弹打碎了挡风玻璃,玻璃碴儿落满了前座。

安妮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返回车中,用左手转动点火钥匙。她的右臂已经废了,几乎要从肩膀上脱落下来。撕开的布料和羊绒下,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我们就在直升机下方行驶,就像是绝望的老鼠在受惊的猫脚下逃窜。我们开上一条碎石路,暂时偏离了河的流向,沿着树木繁茂的峭壁朝一座黑漆漆的桥驶去。

直升机紧跟着我们,但碎石路两侧高耸着光秃秃的树木,为穿行其间的我们提供了防护。我们钻出树林,出现在一条山脊上,右侧是向南蜿蜒的高速公路,左侧是铁路与河流。我看见我们走的这条路向左弯曲成钩状,连接着两座黑漆漆的桥的最南端。我们别无选择。直升机又追上了我们,这里的树太少,不能提供掩护,而德索托根本不可能开下陡峭而树木繁密的路堤,转移到数百码之下的高速公路上。

我们左转,加速开到桥上,然后停下来。

这是一座铁路桥,年代久远。在两侧低矮的石基上树立着铁栏杆。生锈的铁轨,陈旧的枕木,还有一条狭窄的煤渣路,延伸到前方的黑暗中。而这一切的正下方八十英尺处就是河。

三十英尺外,一道坚固的路障挡住了去路。就算冲破路障也没用。路基太窄了,而且没有遮蔽,枕木也会降低行驶的速度。

我们最多停留了二十秒,但已经很久了。伴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尘土裹着小树枝笼罩了我们。直升机硕大的身影挡住了天空,我连忙俯身。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五个弹孔,方向盘和仪表盘被击碎。安妮·毕晓普手臂乱舞,子弹射穿了她的胃、胸和脸。

我打开车门逃跑。一只拖鞋顺着路基滑落到灌木丛中。我的睡衣和睡袍在螺旋桨搅出的龙卷风中翻飞。直升机猛扑上来,从我头上五英尺掠过,消失在山脊背后。

我沿着枕木蹒跚而行,离开了铁路桥。我的视线越过山脊和高速公路上朦胧的光亮,看见昏暗的费尔蒙特公园。安妮曾告诉我,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市政公园,沿河有四千多英亩森林。如果我能到那里去……

直升机升到树冠上方,如同在蛛网上爬行的蜘蛛。

它侧着身子朝我飞来。我看见一条笔直的细线透过舷窗刺穿了浑浊的空气。

我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返回桥上,朝德索托走去。他们就是想把我赶回车上。

路基右侧的灌木丛中有一条小路。我顺着陡坡滑下去,摔了一跤,丢掉了另一只拖鞋,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直升机悬停在河上方五十英尺处,探照灯光柱在岸边来回扫射。我连滚带爬地滑下陡峭的山坡,荆棘和树枝刮擦着我的皮肤。探照灯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我站起身,挡住眼睛,眯眼看着光柱。要是我可以操纵那个飞行员……

一发子弹射穿了我的睡衣镶边。

我趴下来,手脚并用,在桥下四十英尺的山坡上爬行。直升机机头下沉,跟了上来。

直升机里的人不是尼娜。那会是谁?我爬到一根朽木旁,放声痛哭。两发子弹击中了木头。我竭力蜷缩起来,头痛欲裂。我的睡衣和睡袍都被弄脏了。

直升机在与我几乎平齐的位置悬停,大概相距三四十英尺,并不在桥的正下方。直升机旋转机身,仿佛是戏耍猎物的猛兽。我抬起头,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向那架机器及其乘客身上。我强忍着头痛,将意志之爪更远、更用力、更坚定地伸了出去。

但毫无反应。

直升机上有两个人。飞行员是免控者,我的意志之手无法触碰。另一个是念控者——不是威利,但同威利一样狂热地嗜血。如果不认识他,不当面见到他,我是绝不可能凌驾于他的念控力从而操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