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第2/9页)

玛丽  我希望他没同时告诉你再去哪儿买块地皮,跟着他讨便宜买地皮结果总是倒霉。

蒂龙  (维护着自己)也不能这么说,玛丽。你还记不记得,不是他劝我买下栗树街那幢房子的吗,结果我买进卖出很快就赚了一笔?

玛丽  (听了这话不禁微笑,又亲热地逗着)我怎么不记得?你破天荒第一次走运。麦桂做梦也没想到——(说到这里她忽然止住,轻轻地拍拍他的手)算了吧,詹姆士。我知道说你没有本事做地产生意发大财,你一辈子也不会相信的。

蒂龙  (气嘟嘟地)我并不想做。不管怎样,地皮究竟是地皮,总比华尔街那帮骗子向你推销股票、公债票靠得住一点儿。(息事宁人地)算了吧,我们这一大早不要为了做买卖的事彼此多费口舌了。

(两人话停。这时,他们又听到里面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忽然一人大咳了一阵。玛丽听着,心里焦急的样子,她的手指在桌面上紧张地动弹着。)

玛丽  詹姆士,你该骂埃德蒙不吃东西。他早饭除了咖啡什么都没动,他得吃东西才能维持体力。我老是告诉他,可是他说他简直没有胃口。当然,夏天重伤风是最倒胃口的事。

蒂龙  不错,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你也不用发愁——

玛丽  (快快地)我才不发愁呢。只要他自己当心,我知道他一两天就会好的。(似乎想不再谈这件事,但又不能)话是这么说,刚碰上这两天又病了,也真倒霉。

蒂龙  是呀,真倒霉。(他心里不安地向她快快地偷看了一眼)但是,你也不要为这件事发愁,玛丽。别忘了,你还得当心你自己的身体。

玛丽  (急忙地)我没发愁,没有什么可以发愁的事。你干吗以为我会发愁?

蒂龙  并没有什么原因,只不过这两天你似乎稍微紧张了一点儿。

玛丽  (勉强露出笑容)我似乎紧张?别瞎说。这是你自己神经过敏。(忽然紧张起来)詹姆士,我不是叫你不要一天到晚眼睛不停地监视着我吗?别的没有什么,你这样弄得我挺不自然的。

蒂龙  (把一只手轻轻放在她局促不安的手上面)好了,好了,玛丽。这一回是你神经过敏了。要是我眼睛不停地看你,那是因为我要欣赏你近来长得多么肥、多么美。(他忽然间深深地感动起来,声音发抖)我的心肝,我没有办法形容我心里多么快乐,看见你自从这次回家之后身体这样好,就像你从前的老样子一样,多么可爱。(他弯下腰来情不自禁地亲亲她的面颊——然后又转过身来声音不自在地加了一句)那么就这样继续努力吧,玛丽。

玛丽  (把头转过去)一定。(她心绪不宁地站起身来,走到右边窗前)谢谢老天爷,雾总算散了。(转过脸来)我今天早上倒是觉得浑身不对劲。那个讨厌的雾笛整夜不停地叫,弄得我简直睡不着觉。

蒂龙  可不是。就像后院子里养了一头害了病的鲸鱼一样,把我也吵得睡不着。

玛丽  (又心疼又好笑)真的吗?你睡不着觉的样子还真是与众不同。打呼噜打得那么响,我听上去根本分不出是你还是雾笛的声音。(她走到他面前忍不住笑,用手开玩笑地拍拍他的脸)十个雾笛也不会惊醒你的。你的神经才强壮呢。你一向是如此。

蒂龙  (感到有点儿丢脸——不高兴地)胡说。一提到我打呼噜,你老是言过其实。

玛丽  怎么会言过其实?你自己听不见——(正在这时,从饭厅传来一阵大笑声。她回过头去,带着笑说)两个人不知道在笑什么。

蒂龙  (气冲冲地)在笑我。别的我不知道,这个我敢打赌,开起玩笑来,总是寻老爹开心。

玛丽  (像是逗小孩)不错,我们大家都欺负你,是不是?多么委屈!(她哈哈一笑,然后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管怎样,随他们笑什么,只要听到埃德蒙笑,我就放心多了。近来,他老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蒂龙  (不理会这句话——还是满肚子不高兴)我跟你说,一定又是杰米在那里说话损人。他永远瞧不起人,拿人家开玩笑,这家伙。

玛丽  好吧,不要又跟杰米作对了。(缺乏自信地)他到头来总会变正经的,你等着瞧。

蒂龙  就算这么说,也该开始了,他今年快三十四岁了。

玛丽  (不理这句话)我的天!他们真的要在饭厅里待一整天不成?(她走到通往客厅的门前喊一声)杰米!埃德蒙!你们两个到外边来,让凯思琳好收拾桌子。

(埃德蒙在里面答应了一声:“妈,我们来了。”她回到圆桌前。)

蒂龙  (咕哝声)不管他做什么,你总会找话来原谅他。

玛丽  (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的手)嘘。

[他们的两个儿子——小詹姆士(昵称“杰米”)和埃德蒙一同从客厅出来。两人还在咧着嘴笑,笑的是先前引他们发噱的什么事,走上前来看见他们的父亲,嘴咧得更大了。]

老大杰米今年三十三岁。他跟他父亲一样,体格魁梧,身材还要高一英寸35,体重轻一点儿,但看上去似乎比较矮胖,因为言行举止没有蒂龙那副架势。他也没有他父亲那种精力,人还没老就已经显得颓唐了。他的相貌相当有风度,可是多年沉湎酒色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从来没有像蒂龙那样被人称为美男子,虽然大家都说杰米像父亲比像母亲多些。他的两眼炯炯有神,眼珠是棕色的,深浅介于他父亲与母亲的眼睛之间。他的头发开始稀疏了,已经有蒂龙秃顶的现象。他的鼻子却与家中其他人不同,完全是鹰钩鼻。这样的鼻子再加上他一天到晚对人冷嘲热讽的态度,就给他脸上好像戴了一副魔鬼式的面具。可是,偶尔当他无意讥嘲别人的时候,他也会露出温暖的一笑。在那个时候,他就会显出他那天生的爱尔兰人可爱的根性——幽默的、罗曼蒂克的、毫不在乎似的,像是一个又讨人喜欢又不成材的大孩子,带着一股诗人多情善感的气质,女人见了心疼,男人也乐于跟他交往。

他身上穿了一套便装,衣服虽旧但没有蒂龙那样寒酸,脖子上还戴了硬领,打着领带。他原来白白的皮肤现在让太阳晒成了棕红色,一脸的雀斑。

埃德蒙比他哥哥小十岁,但长得比哥哥高两英寸,身材瘦削、挺拔。杰米长得像父亲,毫无母亲的模样,埃德蒙则像父母两人,而且更像母亲。在他瘦长的爱尔兰脸上有他母亲那样又大又黑的眼睛,特别引人注目。他的嘴也跟他母亲一样,显出高度的敏感。他高高的额角比她的更为凸出,一头深棕色的头发,被太阳晒得发根呈褐色,一律向后面梳着。只有他的鼻子像父亲,因此从侧面看他很像蒂龙。至于他的双手,手指特别修长,显然是像他母亲的手,甚至也有一点儿像母亲那样容易局促不安地动弹。总的说来,埃德蒙最像他母亲的地方就在于一种极端敏感的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