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学生和老师(第2/3页)

“那你现在一定要找份工作,”库柏太太说,“我不是担心你付不出房租,我的意思是你总得找份工作自力更生。为什么不去和你们校长谈谈?”

他真的去了。校长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你想做什么呢?”

“教书。”格涅沙觉得这是对校长的奉承话。

“教书?奇怪。小学?”

“您的意思是……”

“你不会是想在这所学校里教书吧?”

“不,先生,您太抬举我了。”

最后,在校长的帮助下,格涅沙进了西班牙港的政府师范学校学习。那里的印度裔学生比较多,他比以前感到自在了些。他在那里学了很多重要的科目,时不时会到附近的小学给小班学生上课。他学会了在黑板上写字,并且渐渐习惯粉笔划过黑板时发出的难听的刮擦声。就这样,他们把他变成了一个老师。

他被派往西班牙港拥挤的东区的一个学校教书。校长办公室兼作教室,里面坐满了小男孩。校长坐在乔治五世的画像下面试了格涅沙。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他刚开口,马上又跳了起来,嘴里嘟囔着,“等一等,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孩子。稍等。”

他挤过摆得挨挨挤挤的课桌椅,站到后排一个男孩的边上。教室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能清晰地听见隔壁上课的动静。接着,格涅沙听到坐在黑板下的男孩尖叫了一声。

校长再次大汗淋漓地回到格涅沙面前,用一块紫红色的手帕擦了擦那张大脸,说:“是的,我刚才说你是个幸运的人。大多数时候他们会把像你这样的新人送到乡下去,一直送到昆纳里普那一类的地方。”

说完他便自顾自放声大笑,格涅沙暗自思忖该不该跟着一起笑。但他刚发出笑声,校长的表情已经变得严厉起来,他说:“拉穆苏米纳尔先生,我不知道你对教育年轻人有什么想法,在你开始工作前,我想直截了当让你明白,这所学校重在教规矩,而不是教知识。所有的事情都要按计划进行。”他指着一张镶在相框里的课程表。课程表是用三种颜色的笔画的,挂在一张乔治五世国王的画像旁。“课程表是米勒老师画的。他是你现在代课班级的老师,他生病了,把骨盆摔坏了。”校长告诉格涅沙。

“画得真好……很遗憾听到他身体抱恙。”格涅沙说。

校长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用尺子敲打着面前的一个绿色吸墨台,突然问:“这所学校的宗旨是……”

“教规矩……”

“不是……”校长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教知识。”

“你反应很快,拉穆苏米纳尔先生。这一点很合我的心意,相信我们会处得很好。”

格涅沙接手的米勒的班级是所谓的“升级班”,类似于给智力发育不良的学生打发时间的地方。穿着制服的男孩们年复一年留在这里,有的甚至都不愿意离开。格涅沙把他在师范学院所学的悉数使将出来,但这些孩子就是不开窍。

“我不能什么都不教他们呀,”他向校长抱怨,“这个星期教他们定理一,下个星期他们就忘得一干二净。”

“听着,拉穆苏米纳尔先生。我喜欢你,但我必须对你严格要求。快回答,我们的教育目的何在?”

“教规矩,而不是教知识。”

于是,格涅沙彻底放弃了教导那些男孩的努力,只是按照教案的规定赶进度。这个班级从定理一学到了定理二,几个星期后,又毫不费力地从定理二学到了定理三。

因为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格涅沙开始观察隔壁班的老师历普。历普是他师范学校的同学。和在学校里一样,他做事依旧认真,总是站在黑板前写了擦,擦了写,不停地教他们知识。他还常常鞭打学生,总是冲到座位旁,然后把学生拉到他的班级和格涅沙班级之间的一个隔音板后面。

就在米勒重新回校教书前的那个星期五,校长把格涅沙叫去,告诉他历普病了。

“他怎么了?”

“他就说他病了,周一来不了了。”

格涅沙向前倾了倾身体。

“可别说是我讲的,”校长说,“千万别跟其他人这么说,但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你随那些男孩去,他们也就随你怎么样。他们都是些好孩子,但他们的家长——老天!米勒回来后,你就去接历普的班级吧。”

格涅沙同意了。但他只替历普上了一个早上的课。

回校后的米勒对格涅沙非常不满。周一早上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跑去校长那里抱怨,格涅沙也被叫了过去。

“我走的时候,这个班级还是好好的,”米勒说,“这些男孩们都还不错。看看,看看,我一个星期不在——好吧,也就是两三个月的工夫——现在我回来了,看到了什么?他们不仅一点新的东西都没学到,还把我辛辛苦苦教会的东西都给忘得精光。教育是门艺术,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的?居然真有那些从甘蔗地出来的人,敢到西班牙港来混教书这碗饭吃。”

活到这么大,格涅沙第一次感到如此愤怒。“你,见鬼去吧,你!”

就这样,他永远离开了那所学校。

※※※

格涅沙到码头散步。正午刚过,海鸥在帆船的桅杆间穿梭飞翔,嗷嗷叫着。他看到远处有一艘落锚的远洋轮,脑海中闪过旅游的念头。但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下午余下的时间他是在一家电影院里度过的,但那是一种折磨。他特别痛恨电影结束前的字幕。他想:“人家都说屏幕上那些名字打得很大的人,都是赚大钱的。就算是那些名字很小的,应该也过得不赖。而我什么人都比不上。”

回到邓唐纳德街,库柏太太对他的安慰恰到好处。

“我可受不了那样无礼的待遇。”他仍有点愤愤然。

“你和你爸爸有点像,知道吧?用不着担心,我的孩子。你有一个很强的气场,我能感觉得到。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把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弄丢了总归不对。毕竟,他们也没有让你做牛做马。”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又开始嘀咕这件事:“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回头再请求校长的原谅了。”

“是不能。”他立马表示赞同。

“我在想,我有个表弟在车管处工作,说不定他可以给你在那里找一份工作。你会开车吗?”

“我连驴车都驾不了,库柏太太。”

“没关系。他可以帮你搞到执照,然后你也不用怎么开车,只要测试其他开车的人就行了。如果能做我表弟那样的工作,那可就赚大钱了,各种各样有钱的傻瓜都会来求你发给他们执照。”

她又想了想。“啊,对了。我在无线电报局也有个认识的人。呃,我的脑子现在真是不太好使了。今天下午有一封给你的电报。”